林箐箐朝曾蔡欠身,冷冽的眼落在王安身上,昂首挺胸,滿臉認真且毫無畏懼。
倒是王安見林箐箐這自信的模樣,心裡咯噔了下。
“人人都知桃花鎮與附近的村都是大人您管轄的地盤,此人卻在桃花鎮上收保護費,仗勢恐吓他人,若是不聽不交銀子,便要砸攤打人,還揚言與大人您是親戚,借此拖大人下水,大人乃公正清廉之人,斷不會與這些人同流合污,這話一說出去,大人您在百姓心裡的形象怕是要大跌不說,還會失了威信。
”
林箐箐铿锵有力道,聲音雖輕,衆人卻清晰聽在耳中。
外面旁聽的路人隻覺林箐箐厲害,竟能面不改色說出昧着良心的話。
好官?
公正清廉?
曾蔡八輩子都跟這幾個字搭不上邊兒!
“不止如此,前幾日桃花鎮能來個燕将軍,過幾日便能來個張将軍李将軍又或是其他京城來的人,若叫他們聽了去,誤以為大人欺壓百姓,大人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
“草民對大人心有崇拜,大人像是箐箐的再生父母般的存在,聽得這些人毀大人名譽時,箐箐便忍不住出手。
”
柳眉斂眉,抿緊薄唇,眸中略帶怒意。
“大人您說,對于這些用你名字在外作威作福的人,我打得可對?
”
林箐箐轉頭,眉頭輕蹙,黝黑的眼布滿委屈。
曾蔡咳咳兩聲,端正坐姿,手理了理身上的官服。
他着實沒想到一個民女竟為他考慮得這麼周全。
她說的也不錯,前幾日燕長青登門拜訪時他吓了一跳,聽聞燕長青鐵面無私,是個說一不二的人,若是燕長青在時不小心聽了王安這些話,肯定會徹查,若是順藤摸瓜查出他跟王安的關系,指不定會連累他。
除了燕長青之外,連京城的江巡撫也來桃花鎮,指不定這幾日還有其他官員微服私訪,小心為上策。
那些從京城來的,随便拽一個都比他官職要高,想要讓他烏紗帽不保也是揮一揮手的事。
“打的對,打得好,你說的在理!
”
曾蔡點頭,贊同。
又掃向王安,頗有不滿。
一個外人尚且為他考慮周全,他這外甥倒想着斷送他前程!
局勢一下逆轉,倒叫那些看着的人對林箐箐頗為佩服,不過幾句高捧的話,便讓曾蔡幫着她不幫自己外甥。
“既我打得對,那大人可還要打我闆子?
”
林箐箐眉眼彎彎,嫣然一笑,煞是好聽的聲音響起,詢問。
“你一席話說的在理,若非你,本官還不知這混賬小子用着本官的名字在外欺壓百姓呢!
”
曾蔡開口,怒斥王安。
王安愣住,自家舅舅怎就被一個潑婦的話給糊弄住了。
他與那些人收保護費不就是曾蔡允諾的嗎?
怎如今成了他一人所為?
“我就知道大人肯定不知此事,這些人方才還說到了官府讓我吃不了兜着走,實在猖狂,大人,若是不罰,隻怕…”
林箐箐瞥了眼王安,又轉頭看向曾蔡,話說到一半便停住。
“隻怕什麼?
”
曾蔡挑眉,豎着耳朵聽着林箐箐說話。
“隻怕日後會冒出更多的人仗着自己與大人有親戚關系而在鎮上作威作福。
”
林箐箐繼續道,曾蔡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思索着林箐箐的話,林箐箐說的很在理。
“舅舅,你可不能信這潑婦說的,我從未提及過與您是什麼關系!
”
王安指着林箐箐怒氣騰騰道,另一隻完好的手握成拳要朝林箐箐捶去,隻見林箐箐在拳頭落下時後退一步,躲開。
這臭娘們竟還打算讓他舅舅處罰他?
“你若沒說過,我是如何知道你與大人是親戚的?
”
林箐箐冷笑,詢問。
見得王安怒氣騰騰的模樣,林箐箐冷冽了幾分。
“這是公堂,你竟還敢當着大人的面動手動腳,大人,他這是不将您放眼中呐。
”
“一個草民,在官老爺面前還敢這麼猖狂,也不知…是誰給的膽子。
”
林箐箐掀起眼皮,勾唇冷笑,字字犀利道。
曾蔡好歹當了好幾年地方官,自是聽得懂林箐箐這話是什麼意思。
王安是真不将他放眼中,越來越放肆了!
“王安,本大人還在這,休要放肆!
”
驚木堂一落,王安不甘收起拳頭,緊張地看向曾蔡:“舅舅,你可一定要相信我。
”
“公堂之上,隻有大人,哪來的舅舅!
”
曾蔡臉一黑,巴不得跟王安撇清關系。
外頭旁觀的人指不定就有微服私訪的朝廷官員在也說不定!
王安一愣,曾蔡這是一改往日的行事作風,六親不認呐!
“曾大人縱是你舅舅但也是個明眼人,誰對誰錯,自有分辨!
”
林箐箐掀起眼皮,餘光瞥向王安,薄唇勾起一笑。
曾蔡早被林箐箐這幾句話捧得飄飄然,林箐箐話剛落,曾蔡點頭:“這位姑娘說得對,誰對誰錯,本大人自有分辨!
”
“王安,你在街上肆意破壞又冒用本大人之名,故意毀本大人聲譽,在公堂之上,藐視王法,當着本大人之面動手,乃大罪!
”
“來人,拉下去,重打十五大闆!
”
曾蔡拿起令木牌朝地上一丢,丢在王安面前,王安臉色煞白,他舅舅就是幫着林箐箐那也不該對他這麼狠才是!
“方才王安隻道我打傷了他,大人便要打我三十大闆,如今王安做了這麼多事卻隻打十五大闆,這恐怕…難以服衆呀,還是說…王安方才說的是真的,大人也參與其中,心有偏袒…”
黝黑的眼看着曾蔡,眼眸中有些失望。
“對啊對啊,怎隻打十五闆子,這也太輕了些。
”
在外的柳顔扯開嗓子起哄,其他人也連連點頭。
一個小姑娘打傷了對方要打三十大闆,王安不止在公堂上對他人出手還出言不遜,卻隻打十五闆子,如何服衆!
曾蔡愣住,林箐箐這一手真叫他下不來台,若不重罰,會令的這些人不滿。
但重罰,他無法對家裡那隻母老虎交代。
要是叫她知打傷了自己親外甥,這不得扒了他皮?
外面不滿的聲音越來越大,曾蔡再瞧着林箐箐一臉失望的模樣,最後心一橫,一跺腳。
“來人,将王安拉下去,重打三十大闆,以儆效尤!
”
“若再有此事,便再繼續重罰!
”
聽見三十大闆,王安臉一沉,不像方才那麼橫,反是怕了。
在官兵将他拉住時,王安開口求饒。
“舅…大人,大人饒命啊!
”
剛開口喊舅便又立即改口喊成大人,闆凳擺上,王安被官兵押住,整個人趴在木凳上,殺威棒架落在王安脖頸上,限制住他行動,令人兩人拿起闆子,一下又一下落在王安臀上。
随後,一道殺豬般的聲音響徹公堂。
外面看着的人隻覺解氣,他們平日裡可沒少被王安這狗仗人勢的畜生玩意兒欺負。
林箐箐睥睨看着王安,嘴揚起一笑,雙目泛冷。
若是早時收了二十文離開便什麼事都沒,如今隻能說是自作自受。
而他千不該萬不該對個孩子出手!
闆子每落在王安臀上時便聽得王安的聲音響起,以往聽見這種聲音林箐箐隻覺聒噪,但今天聽來卻格外悅耳動聽。
“大人果真是個清廉好官!
”
林箐箐欠身,感激道。
話一落,在後面旁聽的人也誇了起來,異口同聲道:“大人真是清廉好官!
”
曾蔡手捂着額頭,每次闆子一落他心裡便一抽,心裡期盼着快些打完。
這聲音聽着屬實難受。
“好說好說。
”
曾蔡硬擠出笑容,回應着。
不過打了王安一頓還能聽得他人誇他是好官,這感覺還挺不錯的。
他為官這麼多年,許少聽見别人誇他。
第三十闆子打落時,王安早暈了。
原本還生龍活虎的他滿頭大汗,眼緊閉地躺在木凳上,臀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最後還是王安手底下的人擡着王安離開,在王安離開後,林箐箐也跟着離開。
李嬸子跟牛叔看着林箐箐離開的背影,一臉詫異。
想着看林箐箐挨打的她們計劃又落空了,林箐箐現在怎一直走狗屎運,連曾蔡都偏幫她,那一張嘴也犀利得很。
其他人也一臉崇拜地看着林箐箐背影,王安被打的奄奄一息,恐怕這一兩月來是見不到王安,他們也能安心擺攤了,就是王安醒來繼續收保護費,也該不敢跟先前那樣嚣張,林箐箐這一舉,是幫了他們全部人,可真是他們的大恩人!
“少爺,人走遠了,可追?
”
一旁的書童瞧着林箐箐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側頭看着自家少爺,弱弱問。
白元薄唇揚起一笑,雙目緊眯,對林箐箐越發好奇。
一個農女會着官場上那一套又舌燦蓮花,連曾蔡都被她給忽悠了。
這人,當真隻是個普通的農女嗎?
顧朝到底是從哪結識林箐箐的?
白元自己都沒想過,有朝一日他竟會羨慕顧朝與林箐箐關系好。
“追什麼?
”
“追人呐!
”
書童開口,他家少爺在衙門外站了這麼久旁聽這麼久,不就是因為林箐箐嗎?
“若是追上去,會叫她以為本少爺有所圖。
”
白元開口,負手轉身,往白府方向去。
書童撓頭,有些看不懂自家少爺,他家少爺突然對個姑娘這般上心,可不就是有所圖!
衙門内,曾蔡本還在感歎自己今日終于被人誇是好官時,府内傳來了個壞消息。
他藏着的銀子被人洗劫一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