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認 第260章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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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府。
皇帝離開,蕭淵精神肉眼可見的開始萎靡,微微彎下的脊梁好似衰老了十多歲,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卻是依依不舍的凝着沈安安,恨不能将她整個囊括其中。
“蕭淵。”沈安安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掉,“你這是怎麼了,我要怎麼做才能救你。”
“安安,别哭,你聽我說。”蕭淵輕咳幾聲,沙啞的聲音十分嚴峻,緊攥着沈安安的手。
“朗悅湖往前五十裡,是我上次給你安排好的退路,那些人會護送你安全離開大梁,你即刻就收拾東西離開。”
“離開?”沈安安眼淚還挂在眼睫上,茫然的看着他,“你要我去哪?”
“你想去哪都行,他們會護你安全,安安,你不是一直都不想待在京城嗎,外面天高海闊,你想幹什麼都行,你可以回江南,皇子府庫房中有銀票,足夠你下半生衣食無憂。”
他說的很是焦急,面容開始不正常的漲紅,低咳不止,唇角又有血絲溢出,隻是他極力隐忍着,怕再次吓倒了身側的姑娘。
沈安安眸中浮着絕望,“你要我走?那你呢?你的大業呢?”
蕭淵像是诓騙小孩子般撫摸着她的腦袋,“那個位置不好坐,我本就不喜歡,等一切塵埃落定,我去江南找你,若是你在,我總是心有顧慮,不能全心全意做事。”
“你騙我。”沈安安揮落他的手臂,那雙清淩的杏眸含着水霧,“我不會走的,當初沈家有難,我也曾讓你獨善其身,你為何不聽,成婚時,你亦是百般承諾,如今都不曾兌現,便想着趕我走了?”
“安安。”
她第一次從他眼眸中看到無可奈何的絕望。
“你便再聽我一次。”
沈安安十分堅決的搖頭,神情冷淡,“我不聽,當初我要離開,是你用盡法子,将我留下,如今,也不是你三兩句話,說趕走就趕走的。”
蕭淵料想她會如此,可當真聽她從嘴裡說出來這些,心口抑制不住的升起一抹溫熱,那些無處安放的深情終算是有了回應。
可惜,不是時候。
“太醫,我去尋太醫,你躺下别動。”她要離開,手腕卻被他緊緊攥住,“不用尋太醫,沒用的。”
“安安,你一向聰慧,大局當前,當清楚該如何取舍,我怕是護不住你了,你……”
“那就都死。”沈安安眉眼帶上戾色,“我鬥不過他們,但拉上一兩人死還是可以的。”
她回頭凝視着蕭淵,“此類話,你不必再說。”
她說出的話十分狠絕,可眸子還是控制不住的猩紅,所以那次去朗悅湖救齊錦平,他之所以耽擱那麼久,是在給她謀後路。
“你怎麼就那麼犟呢。”蕭淵指腹在她柔嫩的手腕上摩挲着,眸中是深深的無力和放心不下。
“你若是擔心我,便撐住身子,别讓我孤身一人,被那些人欺負。”
她轉身回到床榻,将蕭淵的手握在手中,“蕭淵,你撐一撐,再護我半生,好不好?”
滿屋陳設中,他眸中隻能囊括她的面容,漆黑的墨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像是要将她面容嵌入眼中。
“安安,這次不同往日,并非人力可以更改,我…”
話未說完,他便劇烈的咳嗽起來,壓抑許久的鮮紅還是吐了出來,驚的沈安安手腳冰冷。
“太醫,太醫,墨香,快去請太醫。”她幾乎是嘶吼。
蕭淵重重躺回榻上,那雙清冷的眸子在慢慢渙散,渾濁,“安安,别哭,”他擡手給她擦去臉上的淚水,低聲呢喃,“我會再求來生,總會有相伴到老的機會的。”
沈安安渾身一震,不可置信的擡眸看着蕭淵,“你,你說什麼。”
蕭淵微微一笑,雖然那笑虛弱的并不好看,“上一世的他,永遠都不值得原諒,可如今的我,是真的心悅于你。”
“乖,我會再尋你的,所以,你得好好活着,才能等的到我。”
“不,你騙我。”沈安安又一次體會何為撕心裂肺,就像是被人硬生生拽開,撕扯成無數碎片,每一片都足夠人麻木窒息。
“記得我和你說的,去朗悅湖,拿上我書房第四格抽屜裡的令牌,四皇子府所有暗衛都會護你離開,還有之前我讓你背誦的那份名單,你可以利用他們和父皇周旋,趁我如今還在,那些人還會為你所用之前,趕緊走。”
“我早就忘記了,什麼名單,我不記得。”沈安安搖頭,“你别再說話了,留些氣力,讓太醫瞧瞧。”
她緩緩起身走到水盆前,拿帕子擰幹了水回來給蕭淵擦拭,“那麼多年你都活下來了,如今隻不過是其中一劫,一定不會有事的。”
她邊給他擦拭,邊重複這句話,不知是安慰他還是安慰自己。
“皇子妃,太醫來了。”
沈安安立即讓人進來把脈,而蕭淵卻不知何時閉上了眼睛,似乎是昏睡了過去。
太醫手指剛搭上脈搏,就驚的指尖一顫,面色驟變,“皇,皇子妃,四皇子這脈象,脈象已經是油盡燈枯之像了。”
“不可能,他方才還蘇醒了,還在和我說話,怎麼就油盡燈枯了。”沈安安怎麼能接受,她一瞬不瞬的盯着太醫,眸光淩厲。
太醫就沒見過此等病症,哪裡能解釋個丁醜寅卯出來,“許是,方才耗費了太多心神,這才加速了腎髒的衰亡。”
“還有幾日。”她突然平靜的問。
“兩,兩日。”太醫不敢說讓沈安安盡快準備後事的話。
“兩日,”她呢喃了一句,唇瓣浮上苦澀的笑,眸中的痛苦和絕望也再壓抑不住,洶湧而出。
“你退下吧。”
“是,”太醫如蒙大赦,飛快離開了主屋。
所有人都離開,她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跌坐在床沿上,呆呆望着安靜沉睡的蕭淵。
“兩世都不能圓滿,莫非我們當真是孽緣不成,你說的相伴到老的機會,是什麼時候。”
她低低說着,眼淚開始打轉,最後是壓抑的悲痛欲絕的哭聲。
“你總是诓我,将我诓來了四皇子府,都不曾陪我一半,就又開始诓我來生。”
一年時光,沈安安已經記不太清當初嫁入四皇子府的心境,隻知是怨怼,勉強,不樂意的,是什麼時候開始和緩重蹈覆轍的?
是洞房花燭夜,窗外的煙火,他不加掩飾的歡喜雀躍,是後來日日夜夜的相處,他毫無理由的偏袒相護,或是那一次次的床笫之歡……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太小心眼。
一年的過往片段在她腦海中一幕幕閃過。
“再盼來生。”她輕輕呢喃,眉頭緊緊皺了起來,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骨碌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說,他的病非人力可以更改,他說,他會再盼來生,他在她耳中,說了多次的那個夢。
所以他是知曉自己病從何來,隻是不願意告訴自己。
“佛家常說因果,沒有任何事兒是無緣無故而來,我的重生,他的夢境…”
她轉身就朝門外奔去。
“皇子妃,您去哪。”墨香吓了一跳,還以為是姑爺又出了什麼事兒。
“備車,快。”
“皇子妃要去哪?”
“香覺寺。”
兩刻鐘後,一輛馬車以極快的速度奔出了城門,一路到了香覺寺山腳下,隻是這會兒天色已經黑下來,上山的路又崎岖不平,危險不說,還是耗費不少時間。
“皇子妃,要不我們先往前走,尋個路邊客棧休息一日,等明日清晨在上山。”慶豐蹙眉建議。
“不。”沈安安從他手中把燈籠接了過來,能勉強照亮腳下的路,“我們沒有多餘時間耗費了。”
路邊都是基石,她挑着燈籠,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山上走,因為着急看不清路,被石頭絆倒的事兒也有發生,隻不過有慶豐幾人跟着,才不至于摔下山腳。
她從未覺得一條路如此漫長難走。
墨香被留在了府中照顧蕭淵,随行的慶豐等人都是男子,不能近身,隻能看着自家皇子妃一次次跌倒,又一個人站起來,眼中都含着水霧。
月亮高懸,隻是今日格外的黯淡無光,沈安安手心早就擦破了皮,沾滿了泥土,衣裙上也被死而不僵的雜草和石頭劃破了口子,整個人說不出的狼狽。
可當登上香覺寺,她還是露出了輕松愉悅,像是好不容易尋到了希冀。
此時的香覺寺早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隻有零星的幾盞燈籠發出微弱的光芒。
沈安安随着記憶,來到了聞音所住的院子,青竹郁蔥,風聲鶴唳。
“什麼人?”一個小和尚揉着眼睛從一旁的廂房出來,瞧見沈安安這陣仗吓了一跳,“施,施主,深更半夜來此,是為何事?”
“我尋聞音大師。”
那小和尚明顯愣了愣,旋即蹙了眉,“聞音大師并不在,您尋他有什麼事兒嗎。”
又是一樣的招數,沈安安懶怠和他廢話,直接給了慶豐一個眼色,後者也不多話,直接上前捆了那小和尚。
“施主這是做什麼,我家大師當真不在,我一個出家人,還能诓騙你不成。”
“他诓騙我不是一次兩次了。”沈安安嗓音冰冷,看着緊閉的院門,腦中第一個想法是,若是蕭淵,他會怎麼做?
那當然是硬闖,将人給揪出來。
“慶豐,砸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