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那個士兵的屍體抱在懷裡,揪着自己的袖子,慌亂地擦着那士兵臉上的血迹。
“小四,是你嗎?
我還記得你……你居然在這裡啊,你别睡,你不是和我有了約定嗎?
你給我雨具擋雨,等你回到京都,我還要請你吃飯呢。
你快點醒來,我帶你回家……我請你吃飯……醒來,快點醒來好不好?
”
可惜,無論她怎麼呼喊這個曾經沖着她腼腆笑着的少年,再也不會醒來了。
雲鸾隻覺得心如刀割,她怔愣地看着他滿身的血。
“小四,你知道嗎?
我的小名也叫小四……大哥二哥,還有三姐,甚至我的兩個嫂嫂,他們都喊我小四的。
我與你同名呢,我們是不是很有緣分?
”
死寂一般的安靜,黑翼眼睛發紅地慢慢蹲下身來。
“四小姐,把他交給我,我會好好地安葬他的
這個少年,和他的年紀相仿,如果他不曾死在這裡,他還會更加美好的未來。
可現在,他的生命,隻能終止在這十幾歲。
雲鸾僵硬着動作,将那叫小四少年的屍體,交給了黑翼,她低聲呢喃着:“交給你,交給你,我還要找我的父兄呢。
他們那麼厲害,他們肯定還沒死,他們肯定還活着……”
她踉跄着站起身來,繼續去翻找那些堆積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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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擡頭望去,一眼望不到頭。
雲鸾怔愣在站在那裡,凝着那滿地堆積的屍體,一滴滴眼淚,再也忍不住紛紛滑落。
這些雲家軍,他們都是十幾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啊。
他們的人生,本應該才剛剛開始啊,有很多還沒成親呢……
還有一些剛剛成了親,還沒來得及與自己的妻子親熱,便趕赴戰場了,還有的,或許他們的妻子已經懷孕,已經生了孩子。
從此以後,他們的家人,将會徹底失去他們。
他們的母親将會沒了兒子,他們的妻子将會沒了丈夫,他們的孩子将會沒了父親……
九萬雲家軍啊,全殲。
這是一筆多麼大的罪孽啊,無論是誰都無法承擔這場血債。
入眼望去,全是血……全是血啊。
雲鸾的身子,止不住的戰栗,冷,好冷啊。
她置身的不是人間,而是煉獄……
突然,她在一處二米高的岩石處,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撲上了岩石,一具血肉模糊的面容,展露在她面前。
她的心猛然一抖,崩潰喊了一聲:“大哥……”
她的眼底滿是驚駭,她怔愣地看着大哥斷臂處鮮血猶如泉湧般,突突的往外冒。
她的大哥啊,是多麼溫文爾雅的一個人。
他飽讀詩書,文武雙全,人人都說,他将來會繼承父親的衣缽,帶領将軍府繼續創造雲家的輝煌。
以往,無論她做了多少錯事,大哥從不忍心苛責她半句。
他總是溫柔地笑着,輕輕的摸着她的頭發:“我家小四是個可愛至極的姑娘
那隻常常摸着她頭發的手,蕩然無存,再也找不到了。
雲鸾瘋了似的,翻遍那些屍堆,去尋找大哥的斷肢。
可是她找了好久,她什麼都沒找到。
她的心疼痛得早就麻木,她撲回雲慎身邊,她跪在大哥的面前,朝着他重重磕頭:“大哥,對不起,我怎麼都找不到你的胳膊。
大哥怎麼辦啊,你會不會生小四的氣,你會不會再不理我啊?
”
“對不起大哥,我對不起你。
你說,你要我怎樣,你才能原諒我?
大嫂還在家裡等你回去呢,我來的時候,大嫂還說,她這一輩子從不後悔嫁給你。
若是有來生,她下輩子還要嫁給你的……大哥,你如果缺了一條胳膊,大嫂會不會嫌棄你,會不會不要你了?
”
無論她怎麼哭嚎,雲慎都不會睜開眼睛醒來回應她。
他早就斷了氣,随着九萬雲家軍葬身在這峽谷。
“嗚嗚……大哥你别急,别急啊。
小四這就再給你找啊,我一定能幫你把胳膊找到的……你等我,等我……”
雲鸾将自己的頭,磕得頭破血流,她卻根本不知道疼似的。
她繼續四處翻找雲慎那被砍斷的一條胳膊,黑翼處理完那個士兵的事情,他一轉頭便看見雲鸾頭破血流的,在找一條胳膊。
所有的黑羽衛,全都幫着她尋找胳膊。
可這堆積如山的屍體那麼多,他們哪裡能找到那條胳膊啊。
黑翼隻覺得自己胸腔的呼吸,在一點點地變得稀薄窒息。
這樣的慘烈的場景,别說是一個女人了,便是他這個男人,便是他與這些雲家軍毫不相幹的人,看到這慘烈的一幕,都快要崩潰……
雲鸾她……她到底是怎麼支撐下來的?
她心裡該有多痛,該有多苦啊。
漫天的飛雪,還在不停的下着,那些雪花漸漸地覆蓋了那滿地的血色與屍體……
雲鸾仍舊不知疲憊地尋找雲慎的那條斷臂,突然,她又在某個地方停住了動作。
她從屍體堆裡,摸到了一個熟悉的荷包。
雲鸾的手,忍不住抖了抖。
她将荷包捏在眼前,看着那熟悉的鴛鴦戲水的圖案,她緊緊地捂上心口,忍不住地嚎啕大哭起來。
“父親……父親……”
這荷包是母親繡的,父親曾經說過,這是母親在二十多年前送給他的定情信物。
母親不擅長針腳,那鴛鴦繡的就像是一隻鴨子……可就是這樣的一個荷包,父親這一戴,就戴了二十多年。
父親有多愛母親,不用嘴說,所有人都能感受出來。
荷包那被時常放在手裡磨平的針腳,都是父親思念母親的證據啊。
雲鸾崩潰哭着,搬開那些鮮血淋漓的屍體,視線模糊間,她看見了被長長的刀劍,穿心而過的父親。
那把紮入父親心口的刀,是他慣常用的武器……
雲傅清的一張臉,布滿血污,那臉龐全都被冰雪凍僵。
他的铠甲幾乎與凍僵的身體,融為一體。
雲鸾膝行着爬過去,她抖着雙手,撫摸着父親凍僵的面容。
冰寒刺骨,凍得她手指輕輕一縮。
她死死地咬着唇瓣,不敢再大哭,唯恐吵到了沉睡的父親,會遭到父親的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