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誰,邱會計你去清點一下人數,看看人都來了沒有?」
邱會計拿過花名冊,站在一張破桌子前逐一點名,被點到名字的人走過去站到一邊,等著點完名以後,一起抓鬮。
每年都是這個規矩,一家出一個人,按照點名的先後順序抓鬮。
出去抓鬮的人不免有些興奮和緊張,每一個在抓鬮前都是使勁兒的搓著手,就想抽到一個靠前的號碼,然後早領糧食,早回家,也能早去磨房磨米,吃乾飯。
上河村也不過百十來戶人家,抓鬮很快完成。
抓到前面號碼的人滿面春風,拿著工具和麻袋,站到生產隊糧倉的面前等著分糧。
抓到後面號碼的人不由得有些灰溜溜的,自動的拿著工具站到後面去,待到他們分糧的時候,大概已經到了中午。
分糧開始了,村幹部們分工明確。
支書大姨夫負責監督,邱會計負責,點名計數備註,兩個大隊長負責大秤,副支書他們負責從倉庫裡往出搬糧,魏大東他們負責協助村民們裝東西和過秤。
第一個被叫到名字的是栓子叔,隻見栓子叔一家開開心心的走上前,在邱會計那裡對賬按手印,然後去倉庫那裡取糧食。
上河村這裡相對來說比較富裕,靠的不是糧食,其實他們分的糧食並不多。
每個成年的勞動力每人每年也就能分到六百斤左右的毛糧。
什麼是毛糧?
毛糧就是還沒有磨成米的糧食,而且,這裡還得包括黃豆,紅豆一類的東西。
說實話,在這個少油的年月這些糧食不太夠吃。
林蝶衣雖然嫁做人婦,但是,沒領結婚證,王家的人也不太承認她,支書大姨夫更不想林蝶衣的所得白白便宜王家,所以,林蝶衣是單人單戶,自己賺的自己得。
林蝶衣抽中的號碼不靠前也不靠後,算是正中間的位置。
輪到她領糧食的時候,王建國他媽眼睛賊溜溜的看著。
林蝶衣雖然賺的挺多,但是,她今年隻幹了半年,所得的糧食並不多。
王建國他媽看著林蝶衣往木闆車上裝糧食,嘴角動了兩動,想要張嘴要糧食,又有些擔心的看著村支書。
孫景桂冷著臉看著王建國他媽,王建國他媽一激靈,再不敢朝著林蝶衣的糧食用勁兒。
糧食終於分到手了,村民們都很開心,尤其是那些早已經要斷糧的人家更是開心。
今年大豐收,糧食上的成,也就是長得特別好的意思,上河村的糧食晾曬的好,拾掇的也乾淨,今年上交的任務糧得的都是一等糧,國家給的補貼也高。
即便是這樣村裡大多數壯勞力的收入也不過不足兩百塊。
可見農民的收入有多低,所以,像支書大姨夫家,王家這樣有工人的家庭受歡迎的程度可想而知。
林蝶衣看著村裡人領到糧食,領到工錢時開心的模樣,不由得感慨,她的命還算不錯。
如果她沒有認識徐叔,沒有認識吳叔,再沒有空間,那麼她的日子會是什麼模樣的,那場景想想都讓人膽寒。
「美妞,你去鎮上磨米還是在咱們村磨米?」
林蝶衣和三表哥孫新宇正推著木闆車往家裡走。
他們倆抓鬮的時候比較幸運,抓到的號碼挨得很近,這會兒兩個人都已經領到糧食,正推著木闆車一邊走一邊商量磨米的事。
「你們呢?」
「我想去鎮上,鎮上電磨磨得又快又好,價錢也不貴。」
「那我也去鎮上,你啥時候去磨米?」
其實,林蝶衣自己有磨盤,但是,別人不知道,為了不引人懷疑,林蝶衣想把分得的這些糧食在眾人面前處理。
上河村隻有一個石磨盤,能磨米,但是肯定沒有鎮上磨房裡的電機器磨得快。
「要不,咱們直接去?」
孫新宇想了想,直接說道。
他們的號碼雖然不靠前,但是,前面的那些人大多數都是人口較多的人家,人口多勞動力就多,分得的糧食也多,那麼多的糧食不可能一次全都磨成米。
所以他們得先回家放糧食,然後再去磨房。
而美妞和他們家人口都比較少,得到的糧食也不多,他們有木闆車,糧食都裝在木闆車上,去磨米也不怕和別人的糧食混淆。
直接過去磨房那裡,排隊肯定靠前。
「行啊,走吧,直接去。」
磨房在鎮上,小房子不大,裡面隻有三個機器。
林蝶衣和孫新宇過來的時候,前面隻有五六份磨米的。
「李叔,張叔。」
「誒,過來磨米?」
張叔回頭瞅一眼林蝶衣他們又看了看他們推著的木闆車,「沒回家?
直接過來的?」
「是啊。」
孫新宇笑著說,「害怕人多,早點兒過來排隊。」
「今天人不多,別的村還沒有開始分糧,咱們村是頭一份,還有不少不來這裡磨米的,所以,沒有多少人。」
張叔嘴裡的沒有多少人,卻讓林蝶衣看的直打怵。
這也叫沒有多少人?
裡面的機器轉著,外面卻還有這麼多人排隊。
而且每個人帶的糧食都不少。
看這架勢,輪到她和孫新宇的時候肯定會是午後,不對,應該說是下午。
「三表哥,還磨呀?」
林蝶衣有些怕怕,不由得拉了下孫新宇的衣角。
孫新宇有些奇怪的看著林蝶衣,「磨呀,人這麼少還不磨,等到明天,別的村也開始分糧,排隊都得排到二十米外去。」
啊?
林蝶衣第一次經歷這種事,一臉懵,一臉苦惱。
孫新宇看著好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去車上坐著。」
「噢。」
林蝶衣蔫蔫的走到木闆車旁邊,眼神呆愣的看著前面那些糧口袋。
正如林蝶衣預料的那樣,輪到她和孫新宇的時候,的確已經到了下午。
這會兒,村裡早已經分完糧食,支書大姨夫知道孫新宇和林蝶衣直接把糧食推到鎮上,也趕了過來。
同時過來的還有大表哥。
大表哥用籮筐擔著糧食,用他的話說,今天也許會排到很晚,但是,也比明天和別村的人一起擠著磨米要強。
每年磨米時都有打架的,不為別的,就為了磨米時磨出來的糧糠。
糠能餵豬也能餵雞鴨鵝,這年頭這種東西也很金貴。
但是,它不像米,米是隨磨隨裝,一袋是一袋,一家是一家,混淆不了。
糧糠則不同。
磨米時產生的糠都在磨米房外面的一個小倉子裡,前面那戶人家磨米時產生的糧食糠如果裝得慢一點兒就會和後一家的糧糠混合在一起。
這時候誰裝的多了,誰裝的少了,拌嘴在所難免。
林蝶衣今年隻得了一百斤玉米,一百二十斤高粱,四十斤稻子,二十斤糜子,三十斤穀子,剩下的就是紅豆黃豆蓖麻子這一類東西。
林蝶衣打算把所有的糧食都磨出來。
支書大姨夫家有三個人的口糧,他們隻想磨三分之一,餘下的留著過年的時候再磨。
大表哥隻帶來一袋子高粱,一袋子玉米。
孫新宇瞅了瞅,把孫新景拉到一邊,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和他哥說些啥。
等到輪到他們磨米的時候林蝶衣知道了,孫新宇比原計劃多磨了一袋子高粱,一袋子玉米。
等到他們磨完米走的時候,大表哥孫新景還裝模作樣的站在隊伍後面排隊,林蝶衣敢保證,用不上半個時辰,他就會擔著糧食回家。
天氣越來越冷,下過一場小雪以後,林蝶衣再不去山上砍柴。
胖美妞她媽家裡有三表哥和大表哥幫著,柴火足夠用,當然,為了防止那院的人過來把柴火都搬走,哥幾個把柴火都放在胖美妞大姨家。
一天或者兩天送一次,夠周香蓮用的就得。
王建國他媽家裡,因為儀仗林蝶衣,其他人沒去撿柴,這會兒過冬的柴火看上去有些不夠用。
林蝶衣不再送柴火,王建國他媽氣得站在自家院子裡大罵。
鄰居們聽著都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
一晃兒又是五六天過去了,這一天,林蝶衣收到四封信。
來信有時間先後,隻不過他們這裡一周送一次信。
這是這一周攢下來的。
時間最早的一封是英子和小錢護士給她寫的。
這兩個人現在倒是會偷懶,給她寫信,兩個人竟然用一個信封。
也許是因為林蝶衣的關係,小錢護士和英子早已經成為好朋友,兩個人在信裡和林蝶衣說的話,幾乎一模一樣。
當然英子說的話更隨意一些。
這兩個人告訴她一件事,那就是他們家的王建國不是好人,和王建設一樣在外面胡來。
這些話,英子和小錢護士已經不止一次的說了。
剛開始的時候,林蝶依是不在乎,所以不在意。
但是現在……林蝶衣不知道王建國為什麼總是被人說,是他自己不注意還是真的存在這些事情?
剛剛放出去的感情難道就這樣夭折?
林蝶衣心裡有些不太舒服,希望王建國不要讓她失望。
第二封信有些奇怪,隻有收件人的地址和姓名,沒有寄件人的任何信息。
信封不太厚,摸上去卻有些硬邦邦的,感覺像是照片。
是誰給她郵的照片?
而且還是不署名的那一種。
林蝶衣總覺得這封信會告訴她很多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