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棺椁被擡進馬車,晃晃悠悠地朝城外駛去,玉春代表殷稷親自護送,眼看着馬車逐漸走遠,謝英還是控制不住地往前跟了兩步。
“說實話,我不覺得她能成功。
”
唐停靠在牆上,語氣雖淡,卻仍舊帶着憂慮,她不是在詛咒謝蘊,隻是走了這麼一遭,關于蠻部的情況,她是最有發言權的。
但她擔心的不是那裡的千軍萬馬,而是殷時,那個人恨謝蘊真的是恨到了活啖她的地步。
想起蘇青果身上那觸目驚心的傷痕,隻有幾分像的人都被他那般對待,若是謝蘊真的落在了他手裡......唐停竟有些不敢想象她會變成什麼樣子。
“攔不住的。
”
謝英的目光一直落在馬車上,聞言指尖一蜷,唐停的憂慮她怎麼會不知道?
殷時身邊有三個丫頭,她早就聽說了,那些人過的什麼日子,她也從探子的信裡窺見了端倪,怎麼會不知道謝蘊這一去承擔着什麼風險?
可是――
“我這妹妹脾性執拗,認準的事情誰都攔不住,與其争執過後,讓她孤身冒險,倒不如将我能做的先做了,免得日後悔恨。
”
唐停猶豫片刻,擡手摸了摸自己少了的那根指骨:“我還是跟上去看看吧,至少能把她帶回來。
”
“沒用的,”謝英搖了搖頭,“你再厲害,她也得肯走才行。
”
謝蘊既然去了,想必是做好了不惜代價達成目的的準備,若是不成,怎麼會走?
“那就這麼等着?
”
“還是要做點别的準備的。
”
謝英又看了一眼馬車,等那車拐進了大道,這才将一卷羊皮遞過去:“這東西,就由你來交給皇上吧,伐蠻之事不能再耽擱,遲易生變,也會打擊士氣。
”
唐停接過羊皮瞧了一眼,隻覺得上面的圖很眼熟,卻又有些不一樣:“這是我帶回來的地圖?
你重新畫過了?
”
這新畫的地圖筆迹利落簡練,比之前軍醫那仿佛塗鴉似的圖紙要清晰明了得多。
“那幅也能看懂,不用這麼麻煩。
”
謝英露出一個淺極淡的笑來:“唐姑娘應當擅丹青吧?
”
“些許皮毛,隻是為了畫些......”
她話音忽地一頓,猛地反應過來謝英的意思,她不想讓皇帝知道蠻軍營中有謝家的人,所以這地圖才會由她去交給殷稷,為了不出纰漏,她甚至連筆迹都處理過了。
“你們謝家人,心眼都這麼多嗎?
”
手裡的畫卷被轉了個圈,唐停語氣有些淡,她知道謝英并無惡意,但還是把她當成了棋子,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我會送的,但我希望沒有下一次。
”
她晃了晃手裡的羊皮,轉身走了。
謝英低歎一聲,她好像招了人讨厭呢。
可現在她卻沒心思在意這些,她擡眼看着馬車消失的方向,手掌無意識地扶住了身邊的柱子,指腹用力到發白。
“嬌嬌......”
謝蘊平躺在棺材裡,空間狹小,稍微動作便會碰到木闆,在棺材被擡上馬車的過程裡,她動都不敢動,直到馬車走動起來,她才稍微放松了一下身體,用處卻并不大,四肢很快傳來了麻痹感,她咬牙忍着,腦子裡默默記着大姐姐告訴她的名單。
可她清楚,就算這些人對方允許她全部調用,她也不能真的這麼做,能在楚鎮軍中安插下這些人,大姐姐必定花費了很多心血,不能因為她就全部折損。
此行還是得靠她自己。
“列祖列宗保佑,”她在心裡默念,“讓我救他......”
“能解決這個問題,算是不虛此行......”
外頭忽然響起了十分熟悉的聲音,謝蘊思緒一頓,一時間連呼吸都沒敢出聲。
那道聲音又響了起來:“但就算解決了過沼澤的問題,地形也還得趟,少不得有要折損将士。
”
是殷稷,他竟然這個時候回城了。
謝蘊下意識轉身,想看看他,可棺材裡空間太過狹窄,她這一動不但沒能翻身,反而磕到了額頭,她沒敢出聲,隻擡手捂住了傷處,心裡有些懊惱。
她真是愚蠢,這是棺材裡,哪怕上面有透氣的孔,可棺材外頭還有馬車擋着,她是不可能看見人的。
她心裡歎了一聲,卻還是控制不住的歪了下頭,許是前路變數太大,她還是想在離開前再見一見殷稷,隻是想法被困束于理智,再怎麼想,她也還是沒有動作,隻默默睜着眼睛,看着眼前漆黑的木材。
外頭的說話聲卻戛然而止,随即有馬蹄聲越走越近,等謝蘊再聽見殷稷聲音的時候,他仿佛就在眼前:“這是準備出發了?
”
玉春連忙應聲:“是,謝姑娘吩咐天黑就起程,奴才來之前還特意請示過。
”
殷稷點點頭,目光掃過車身,那馬車極大,将棺材完全籠罩在了裡頭,讓人瞧不出内情來,倒是十分隐蔽,很符合他信中诓騙殷時的話。
“出發之前檢查過了嗎?
”
“鄭司副親自檢查的,”玉春躬身回話,“應當沒有問題。
”
殷稷沒再開口,可馬車卻遲遲沒有再次走動,謝蘊有些不安,殷稷在外頭做什麼?
怎麼還不放行?
。
“皇上,得趕着天亮之前到地方,不能耽擱了。
”
玉春似是也有些急,開口催了一句,殷稷這才讓開路,“去吧。
”
馬車再次咕噜噜走動起來,謝蘊吐了口氣,殷稷可能隻是成功的可能性不大,才多看了兩眼吧,不會有問題的。
可念頭剛落下,殷稷的聲音就再次響起:“等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