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的車駕一進宮門,殷稷便到了長信宮,對方畢竟在身份上壓了他一層,他又琢磨着和太後合作,所以不得不走這一趟。
對方卻是半個時辰後才姗姗來遲,下軟轎時臉色也難看得厲害,薛京遠遠看了一眼,心情有些忐忑:“皇上,太後這樣子,不像是會好好談的。
”
殷稷低頭吹了吹茶盞裡的茶葉,卻一口沒喝便放下了:“無妨,事關荀家生死,旁人說不通,但她應該能懂。
”
薛京隻得按捺下慌亂的心情,低眉斂目地站在殷稷身後。
片刻後,太後扶着青鳥被宮人簇擁着走了進來,瞧見殷稷在似是有些意外:“皇帝?
”
殷稷起身,緩緩躬身:“太後回宮,朕特來迎接。
”
太後目光一閃,蓦地想起殷稷生辰時自己用蒸餃刺激他的事情來,這不算是深仇大恨,可不管是誰攤上這麼一遭,都會如鲠在喉。
可現在的殷稷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異樣,平靜得宛如一潭死水,反倒襯得她的失态有些上不了台面。
她很快收回目光,神情也跟着冷靜了下來:“皇帝有心了,上茶,哀家這次在相國寺得了慧明大師親自調配的靜心茶,味道真是極好,皇帝也嘗嘗。
”
殷稷瞥了眼剛才就沒碰過的茶盞,面無表情地應了聲好。
宮人下去沏茶,太後目光一掃看見了薛京,瞬間想起了當日荀玉書被抓進清明司的事來,語氣不由一冷:“還是皇帝會調教人,當日看他也不甚起眼,如今竟也這般能幹。
”
薛京心中一凜,太後此番回宮莫不是要拿他開刀?
然而他一聲沒吭,殷稷在,他一個底下人沒有開口的資格。
殷稷輕輕敲了下扶手,沒有理會太後的陰陽怪氣,直接挑明了來意:“若論調教人,誰能比得過先皇?
”
他很清楚,太後就算知道内情,也未必會按照他謀劃的路走,王窦蕭荀,哪一家的野心都大得令人發指。
可他今日來是不能失敗的,就在今天一早,薛京就進宮禀報了當日信鴿的去向,果然就在離京幾十裡外的萬佛山。
靖安侯果然不是一個人回地京。
如此一來,不管是當初上林苑那聲勢浩大的行刺,還是龍船上至今沒能找到的兇手,似乎都找到了歸處。
對方順勢而為,不斷挑起他和世家之間的紛争,是想看他們兩敗俱傷,好坐收漁翁之利。
可漁翁不是隻有他想做,殷稷也想。
“皇帝這話何意?
”
太後似是聽出了什麼,語氣瞬間警惕起來,甚至還不自覺調整了一下坐姿。
恰逢靜心茶送了上來,殷稷垂眼看了看茶裡飄着的金銀花,輕輕一擡手:“都下去吧。
”
薛京立刻躬身退下,長信宮的人卻還站在原地,太後臉色變了變,聲音猛地一沉:“放肆,皇上讓你們下去,沒聽見嗎?
!
”
宮人們被教訓得一哆嗦,連忙低頭退了下去。
眼看人都出來了,薛京正要伸手去關門,另一隻手卻先他一步伸了過來,他側頭一瞧,就見個掌事宮女打扮的年輕姑娘站在了門另一側。
“原來是青鳥姑娘。
”
青鳥微微福身:“德春公公,真是許久不見。
”
薛京眼睛微微一眯,殷稷面前的謙卑溫順已然不見了影子,渾身透着的是仿佛來自牢獄的陰冷之氣。
青鳥一顫,步子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薛京這才扭開頭,語氣冷淡:“青鳥姑娘記性不太好。
”
青鳥臉色變了變,片刻後才一聲輕哂:“薛司正如今真是不一樣,以往也不見這般大的脾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求着你們來長信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