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回來了呀!」西屋的門簾下,柴秀的小腦袋探了出來,帶著朦朧的睡意,她兩隻眼睛都有一些惺忪的淚光。
柴米輕聲應了一下。
收拾好魚之後,柴米進屋把衣服換掉,鞋子也脫掉。她換了身乾淨的衣服,把去抓魚的衣服泡在盆子裡,放了好多洗衣粉,準備天亮之後洗乾淨,若不然都是魚身上的粘液,很不容易洗。
鞋子也泡了起來。
之後又簡單的洗漱了一下,這才進屋。
「大晚上的,快睡覺吧。」柴米說了一聲,隨後靠在炕頭的牆上,準備眯一會。
「姐……我那會兒就說說而已,你還真去抓魚了呀。」柴秀有些愧疚的說道:「讓媽知道了,該訓我了。」
柴米嘆了口氣,摸了摸柴秀的腦袋,心疼妹子三秒鐘,隨後說道:「又不是單獨給你自己吃的,你別想的太美……」
柴秀:「………」
說好的姐妹情深,剛感動了不過半分鐘……
「最近夥食都挺差的,我就琢磨正好不是特別忙,抓幾條魚,一是解饞,二是過幾天媽回來,給媽熬湯喝,補補奶水。」柴米幽幽的說道。
母親畢竟是大齡產婦了,四十來歲的女人,生產過後虛弱是不可避免的,家裡實在沒有什麼錢去搞那些營養品,隻能弄一些不花錢的魚補身子了。
「而且這次抓的不多,沒帶傢夥去,趕明燉兩條,剩下的兩條大的,我打算給大姨送去,留兩條大的曬乾了給咱媽留著。所以,現在打算燉兩條,你我和老爹,你說該怎麼分?」
柴秀委屈巴拉的低著頭:完了,剛剛還能吃兩口,現在給我來一出孝順加道德綁架的大題……
這是我親姐嗎?
「那還是姐和咱爸吃吧,我不喜歡吃魚……」
柴米看著柴秀可憐巴巴的樣子,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瓜:「抓緊睡覺吧,一會兒睡太晚了累著了,明早尿炕就不好了。」
柴秀臉刷的一下就紅了,嘴裡嘟囔著我都多大的人了,隨後蒙上被子就睡。
柴米緩了一會兒,估摸著時間應該有一點半了,柴秀也早就睡著了,而隔壁屋子的柴有慶,更是鼾聲大作。
柴米躡手躡腳的出了屋子,隨手找了一個化肥袋子,裝上了一些土,隨後拿了兩三塊紅磚放在裡頭。
幹好事需要人教,幹壞事,這東西是人的天分了。
老宅就在柴米家的幾乎正前方,而老宅的後牆,就是柴米家門口。
老宅的牆,不同於其他人家的。
這個時代其他人家的牆,多半都是石頭的或者土的,或者下邊石頭上邊土的。
其實,大家也都清楚,無論是石頭亦或是土,都很難壘牆的,這東西一旦長了、高了,就自己坍塌了。
但是受限於條件,當地隻能用石頭。
在六七十年代的時候,三家村上邊的五虎山,曾經開發過大理石廠,但是開發了一年多就倒閉了……
問就是經營不善……
不問就是好多村子的村民去堵著路不讓開採,說五虎山是他們的聖山,類似於某個地方的白頭山一樣。
開採大理石的話,那不就壞了風水?
雖說這些村子,過去幾百年風水也挺好,出來最大的官可能也就是村長了,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們不讓開採大理石……
礦山倒了……
村民們卻自告奮勇上山去採石頭,用來蓋房子、壘牆。
柴米的父親當時也去弄了好多石頭壘牆。當然了,石頭雖然是大理石,但是也沒加工,就是亂七八糟的小塊。
勝在數量多。
為了防止壘牆的時候,牆倒了,下邊都是用的比較好的成塊的大理石,上邊再放小的碎石。
而且牆體普遍很厚,基本都是六十公分或者七八十公分的牆體,一般不會倒。
也有的人家石頭沒那麼多,上邊便用當地盛產的紅土,加上水和黍子的稭稈,攪拌均勻之後,呼在牆上。
當地的紅土是一種粘土,粘性非常大,非常適合做一些工藝品。諸如陶瓷、紫砂……
不過這個時代最適合開磚廠,生產紅磚。
那質量杠杠的。
沒經過加工的紅土泥,放一些黍子稭稈,類似於混凝土裡放鋼筋,風吹日曬十幾年,也沒什麼問題。
不過終究是窮的沒辦法的辦法……
柴有德有錢,他家的牆是紅磚的磚牆。
別人家蓋房子都捨不得用磚,他壘牆就用磚。
用磚壘牆有兩個優點……一個是適合柴米爬牆上去,一會幹壞事。
一個是適合柴米一會兒幹完壞事跑路……
這會兒夜深人靜的,柴米溜達著先把裝著土和磚頭的尿素袋子扔在柴有德家的後牆上備用,轉而快走幾步,朝著東邊去了。
不成想,剛走到前街,就碰見了宋秋水。
宋秋水現在穿的比較正常了一些。緊身褲子運動鞋,短袖還紮了高馬尾……
腦袋上戴了一個礦燈,嗷嗷亮那種……
騎著自行車,吹著口哨,左手拿著彈弓右手掌著自行車的車把……
她一路過來……
全村的狗都跟著叫……
柴米直接愣住了,她趕緊讓宋秋水把頭燈關了:「哎呀我勒個去,大姐呀!你這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前兆嗎?你搞這麼大動靜,全村的狗都知道了,你是生怕到時候柴忠孝不知道是你砸的玻璃?」
「呵~」宋秋水拖著極長的尾音,隨後不屑一顧的輕蔑說道:「他個老登,知道能怎麼滴?他也不睜開他的狗眼看看我宋秋水是什麼人?!我——宋秋水,堂堂的三家村豪門嫡女,我們宋家就這麼說吧,放古代那都是豪門大族,世家門閥,我一個嫡女,我爹還是村裡的會計,大權在握,他敢惹我?我借給他幾個膽子!!!」
柴米一臉的目瞪口呆:「額……咱們能不能說點人話?」
「哎呀……就是我騎自行車呢,跑的快,你爺爺那個老登,根本追不上我,柴米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柴米隻好說好吧……
「一會兒你用彈弓把老宅的玻璃多幹碎幾塊,之後你就砸大門……務必保證老頭老太太都被你給吸引出去。我就去偷摸堵煙囪去。」
宋秋水做了一個「你瞧好吧」的手勢:「放心放心,你爺爺奶奶不出來的話,我就罵他倆的八輩祖宗……」
柴米總覺得哪裡不太對路子,但是又想不出來。
隨後柴米和宋秋水分頭行動起來。
深夜的三家村,今夜不同往夜。
當然了,每一夜都是新的一夜。
隻不過,今夜風黑月高,今夜狗吠不絕。
柴家老宅。
正在屋裡睡覺的王慧蓉猛地被狗叫的聲音驚醒,她揉了揉迷迷瞪瞪的眼睛,看著窗外的月光,白的嚇人。
也許是快要到了十五的時候,月亮都比較圓吧。
但是,今夜的月光下,門外似乎不太平。
「老頭子,你聽聽,這全營子的狗都叫了,是不是村裡有啥大事呀?!」
柴忠孝並沒有搭理王慧蓉,轉過身去繼續呼呼大睡。
王慧蓉無奈的推了推柴忠孝:「你起來出去看看去,一定是有啥事呀!要是沒啥事,村裡的狗不能這麼咬。」
柴忠孝嘆了口氣,氣呼呼的呵斥道:「能有啥事?要不就是村裡老人了,要不就是耍錢的剛散,還能有啥事?!」
老人說的就是有的人死了,一般死字在農村很忌諱,隻有罵人的時候才罵,平常的時候不說,雖說特別矛盾,但是人就是這麼奇特的生物。人死了就說老人了,或者直接說誰誰誰沒了。
至於半夜耍錢,在三家村也挺普遍的。
這個年代沒有特別多的娛樂設施,既沒有手機電視,有沒有小說短視頻可以刷,茶餘飯後,人們就會打打牌什麼的。
打牌自然也就會有個輸贏才有意思,不過都玩的比較小,一般也就一毛兩毛的,意思意思。
既不會傷了和氣,也不至於誰輸的褲衩子都沒了……
「誰家打牌兩點多鐘才散呀?!」王慧蓉沒好氣的說道:「再說了,我聽那狗叫聲是從上邊傳來的,上邊也沒幾戶人家耍錢呀!不像是耍錢的剛散……」
「那就是誰家老人了唄……」柴忠孝睡的正香,一點也不想起來,更不想出去。
夏天本來睡覺就困難,好不容易後半夜涼快了,睡著了,他可不想折騰。
「老頭子,你說會不會是老宋家老人了?那誰……咱們親家他媽,都八十多了,快九十的人了,人也癱吧了十多年了,沒準就是她沒了。」王慧蓉分析道:「那老太太我感覺好多年都沒出屋了,一直癱吧在炕上,吃喝拉撒的都不能自理了。沒了也就享福去了。」
王慧蓉這麼說著,突然話鋒一轉:「也都是宋青山那個王八羔子造孽,才把他媽給送走的。這個狗東西,竟然因為老二那個腦殘媳婦,上咱們家這麼鬧……你還攔著不讓老二揍她。就這樣的娘們,都應該打死她……現在好了吧,他們老宋家遭報應了,人在做天在看……」
「你快少說幾句吧。」柴忠孝煩的不行。
突然……
咔嚓一聲!
窗戶上的玻璃應聲而碎……
玻璃茬子正好砸了正坐起來的王慧蓉一臉……
上一秒還在咒罵的王慧蓉,下一秒捂著臉嗷嗷慘叫:「我的臉……」
幸好玻璃茬子沒紮到眼睛,要不然今晚王慧蓉就瞎了。
不過那破碎的玻璃茬子,仍舊把她的臉劃出來了幾道口子,血嘩啦啦的就下來了……
不等王慧蓉叫聲結束。
下一塊玻璃也咔嚓一聲碎了……
接著是第三塊,第四塊……
接著是西邊柴有德的屋子……
玻璃劈哩叭啦的碎……
速度之快,準頭之準,完全超出了想象。
柴忠孝不驚反怒:「哪個狗娘養的,欺負到家裡來了,我特麼削死他!」
柴忠孝罵罵咧咧的穿上衣服和鞋子……
王慧蓉也是氣的站在窗檯就開始大聲罵道:「哪個狗娘養的,活的不耐煩了,半夜三更跑我們家撒野!你也不撒潑尿照照自己……」
咔嚓!
玻璃又碎了一地!
沒等柴忠孝穿好鞋子,他這屋的玻璃,全碎了……
乾乾淨淨,一塊不落!
柴忠孝提著斧頭,出了屋子,敲了敲西屋的窗戶。
其實不用柴忠孝敲窗戶,柴有德早就一瘸一拐的單腿蹦出來了……車連雲和柴大軍也跑了出去。
白天其實和晚上不同。
像三家村這邊的習俗,無論多大事,一般都是白天做,很少有晚上做的。
兩家子打仗,也都是白天打仗,晚上消停。
晚上,那就純屬是報復了。
砸玻璃這種事……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在東北,大傢夥都好臉好面的。
這個玻璃,就是房子的門面,這房子就是人的門面,砸玻璃和打人臉,性質差不多。
雖說不至於造成多大的經濟損失,但是一定讓對方很丟人。
這就好比……
前幾天王慧蓉被兒媳婦打了……
現在王慧蓉她們家的玻璃全讓人砸了……
從語氣裡就能感覺出來,砸玻璃這件事,更有氣勢……
現在,老柴家半夜三更所有人的臉,都被打的噼裡啪啦的響,身為一家之主的柴忠孝如何能不氣?
柴忠孝臉色氣的鐵青,他拿著斧頭,招呼著一家人:「特麼的,今天無論是誰砸的玻璃,我都劈了他!!!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我看他是活膩了……」
王慧蓉也在一旁媽媽媽的罵著,啥難聽罵啥。
柴有德一臉茫然,看了看外邊,看了看自己的爹媽,打了個哈欠,困了……
他還沒醒酒……
車連雲也罵罵咧咧的跟著柴忠孝跑了出去……
最激動的莫過於柴大軍了,這小子拿著菜刀,嗷嗷嗷的叫著就往外沖……
而已經打碎了柴家老宅所有玻璃的宋秋水,不屑一顧的撇撇嘴:「呵呵。一群腦殘!看我宋秋水的手段!」
宋秋水也不知道為啥自己現在話這麼多……
她拿著半袋子黃豆,直接灑在了柴忠孝家門口的大門外邊,隨後騎著自行車,朝著自己家的反方向就開始跑路……
跑了幾步,又拿起來一塊磚頭子,把隔壁的大門給砸了……
又跑了幾步,又砸了一家的大門……
頓時整個三家村陷入了雞飛狗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