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

　　撲通撲通！

　　接連幾聲重物落地的聲音，好幾個重傷員，從擔架上，或是簡易床榻上翻下來，跌落在地上。

　　他們忍着劇痛，匍匐在地，聲音嘶啞的喊道：“我等願投入公主麾下！”

　　不管是當娘子兵也好，還是去什麼山寨，都能有條活路呢。

　　至于曾經的西州軍身份，也沒有那麼的難以割舍。

　　在戰場，他們拼死沖鋒，賣力拼殺，幾乎死掉。

　　哪怕西州軍對他們有再大的恩情，一條命也償還了。

　　事實卻是，将軍們對他們并沒有什麼恩情。

　　他們扛槍打仗，就該得糧饷。

　　将軍們稍稍仁慈些，不過多的克扣，也隻是收買人心，讓兵卒們好好為他們賣命！

　　其實，此刻，這些傷員也不是真心信服沈婳這個萬年長公主。

　　他們更多的，是沒有選擇。

　　隻有公主還願意救他們，還能給他們一條活路。

　　“好！你們既然願意，那以後就都是我沈婳的人。”

　　沈婳也知道，這些人并不是真的死心塌地。

　　但，這不重要。

　　日久見人心，沈婳相信，總有一天，他們會認同自己、跟随自己，然後一起去開創一個新世界。

　　“傷員的情況如何？藥材可還夠用？”

　　“夠！”

　　此次跟随大軍出征的，是鄭院正的一個學徒。

　　他本就有鄭院正五六分的醫術，又學會了縫合術，還拿着不少消炎藥，對于這些比較簡單的外傷，并不覺得困難。

　　“那就好！”

　　沈婳點點頭，查看了幾個急救帳篷的情況，重點關注衛生、安全等問題。

　　還好，所有的醫療兵都穿着白大褂、帶着好幾層的細麻布口罩。

　　需要縫合的傷員，也被擡近專門的縫合帳篷。

　　這樣的“手術室”，絕對不符合後世的無菌要求。

　　但，醫療兵們已經竭盡所能的按照沈婳的規定，用品沸水消毒，地面、周圍等用酒精消毒。

　　還有營帳外的地面，也都撒了石灰，就怕因為屍體等原因，生出細菌，繼而爆發疫病。

　　其實，也不用這麼嚴格。

　　現在有個最大的好處——冬天。

　　天氣寒冷，雖然沒有下雪，可零下幾度的溫度，足以讓許多病毒無法存活，更無法傳染。

　　可寒冬天氣，有利也有弊啊。

　　本就是野外，軍帳也是簡易的帳篷，不保暖，還透風。

　　許多傷員，沒有因為傷口感染、繼而發熱，反倒是被凍的得了風寒。

　　“告訴炊事班，讓他們多熬一些姜湯、肉湯。”

　　“多放胡椒，不要吝啬——”

　　熱乎乎的湯，還有多多的胡椒，喝下去人就會發熱，就能起到一定的驅寒作用。

　　隻是在古代，胡椒等後世常見的調味料，都是比較值錢的“藥材”。

　　拿來調味就已經很奢侈了，居然還要多放！

　　也就是沈婳搬空了皇宮的各個庫房，其中就有一箱一箱的胡椒等調味料，她才如此壕氣。

　　有存貨啊，也就不怕消耗。

　　“是！奴婢明白！”

　　炊事班的班長，則是朱大廚來到娘子兵之後收的徒弟。

　　他曾經在禦膳房打過雜，會做一些簡單的菜色。

　　有基礎，他還有一條格外靈敏的舌頭，朱大廚發現了這一點，十分驚喜。

　　認為他就是天生的廚子，加以調教，定能成為一代名廚。

　　朱大廚便收這小太監為徒，認真教導。

　　“高德，你已經不是太監，你是我娘子兵炊事班的班長。不要再自稱奴婢了！”

　　沈婳暗自歎氣，卻還是再一次地糾正高德。

　　高德垂手而立，雖然不在卑微，卻還是對沈婳十分恭敬，“殿下，您永遠都是奴婢的主子！”

　　是恩人，是伯樂，是改變他一生的神女。

　　高德從小就入宮，當了十年卑賤之人。

　　他以為，自己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任人呼來喝去，任人喊打喊殺。

　　若是運氣好，遇到好的主子，興許就能像高忠良高公公一樣，成為人上人。

　　因為羨慕高忠良，并把他當做偶像，高德甚至給自己改了姓，跟着高忠良姓高。

　　當然，高德也知道，他哪怕姓了高，也未必能夠成為下一個高忠良。

　　運氣這種東西，真的說不準啊。

　　随後，京城被圍困，那些有頭有臉的太監、宮女們都跟着主子逃走了。

　　隻剩下似高德這般，沒人照拂的小可憐。

　　他以為他死定了。

　　即便逃出宮，他沒家沒親人，估計也沒個好結果。

　　沒想到啊，就在絕望的時候，公主站了出來，還帶着他們一起逃出了皇宮，離開了京城。

　　一路西行，高德跟在衆太監、宮女之中，并不算太出挑。

　　不似高盛、綠萼等，一開始就入了公主的眼，成了受重用的管事。

　　接連兩三個月，高德都沒有冒出頭。

　　直到跟着朱大廚，慢慢展現出自己在品評味道方面的天賦，被朱大廚收做徒弟，他才真正被公主知道。

　　對此，高德從未有過怨恨，他對沈婳這個公主，始終保持着感激、尊敬。

　　公主不止救了他，還給了他“尊重”。

　　在公主看來，他不是卑賤的奴婢，不是任人碾壓的蝼蟻，而是一個人。

　　更不用說，公主居然還讓他當娘子兵，還讓他做班長！

　　雖然還是做飯，但，身份已經不一樣了。

　　就連他師父朱大廚都帶着羨慕的口吻歎息着：“你小子啊，有福氣啊，遇到真正的貴人喽。”

　　“……小德子啊，好好幹，若是能夠立個戰功，興許還能當官。”

　　“咱們這些奴婢啊，都是無根之人，本就辱沒祖宗，将來死了，都沒資格葬入祖墳。”

　　“但，若是當了官，那就是光宗耀祖，你家族譜都要記上你一筆，以後啊，這牌位都能進宗祠，享受族中子孫的香火供奉。”

　　朱大廚沒說的是，高德這樣的官，還不是曆史上那些出了名的宦官。

　　高德現在是兵，有了功勞也是軍功。

　　而軍功這東西，最有含金量，就是史書上，也要記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是正經出身，就是那些最酸腐的文人，也罵不出“閹奴”、“閹狗”。

　　朱大廚說出的、沒說出的話，高德全都明白。

　　所以，他分外感激公主殿下。

　　公主把他當人，給了他正經的前途，他就始終把公主當成自己的主公！

　　薛易聞訊趕來，看到的就是高德等娘子兵們對沈婳無比恭敬的畫面。

　　他知道，娘子兵雖然是他在統領，但這軍心，早已歸入了公主殿下的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