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腳步匆匆,林老太走得火急火燎,腳底下如抹油般,比那些年輕的壯漢走的還快,快到絆到泥上的坑坑窪窪,差點摔倒,
“奶奶、嬸嬸慢走,不送。
”
林箐箐在身後揮着手告别,音調比平日裡高了幾分。
林老太聽得林箐箐的聲音,背後汗毛直豎,顧不得方才那一摔,連忙離開。
那些原本等着看好戲的街坊們見林老太匆匆從林箐箐家中出來時,快速關上門,不敢與林老太對視,怕林老太這脾氣一上來,沖着他們罵。
不過他們也是第一次見林老太吃癟的樣子,也不知在屋裡頭發生什麼事。
直到三人離開,林箐箐才收起笑容。
她在林家十幾年可不是白呆的,人一多湊一起便是聊八卦,或是炫耀,她們也不會因她在場而住嘴,因為她們都知道,她不可能将這種事說出去。
聽得多了,便記住了。
林箐箐沒想到治得了林老太的,是這些以前從伯娘叔嬸嘴裡聽來的往事。
“估計這一走,得半年不敢踏入這裡。
”
林老太平日裡做的最多的便是燒香拜佛,今日聽她這麼說,定是相信了,心裡也害怕了。
“不過可惜的是連嫁妝也沒了。
”
林箐箐輕歎。
當然,在臉上看不任何失落的表情。
想要聘禮,就得将那間她爹留的屋子給她,這虧本買賣,林老太肯定不會做,所以林老太不會再踏上門來提聘禮一事了。
她也并不想要回那間屋子,不是她大方,而是與那些人住在一起是非多。
她那幾個大伯、叔嬸可都不是省油的燈,平日裡一點小事都誇大了說,與他們住在一起,過的肯定不安甯。
還是兩口子過日子比較舒坦些。
林箐箐轉頭,見江溪蹙眉思索的樣子,誤以為他在煩惱林老太說的聘禮一事,連忙開口:“相公,奶奶說的話你不必當真,也不必在意,嫁給你的是我,不是她們,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聘禮一事也一樣。
”
江溪擡頭,看着安慰他的林箐箐。
“我是在想七八兩就能娶到娘子,怎麼算都是我賺了。
”
江溪勾唇,鳳眸中映着林箐箐驚訝的樣子。
林箐箐當然驚訝,畢竟七八兩在這小地方至少能娶兩三個媳婦了!
“将來我一定會将欠娘子的聘禮補上的,到時娘子要多少,便多少。
”
江溪鳳眸輕眯,煞是好聽的聲音從嘴裡傳出,似在給林箐箐承諾。
林箐箐薄唇一勾,清秀的臉蛋上浮起笑顔:“好呀,那我等着相公,不過我很貪心,要的可比奶奶方才提出來的要多個一倍。
”
林箐箐隻當江溪是開玩笑,便随口說了句。
然林箐箐沒想過,江溪将她說的記在了心裡。
“莫說一倍,就是十倍、百倍,都是我賺了。
”
江溪莞爾,雙目看着林箐箐。
江溪這認真的模樣差點讓林箐箐相信她真的值百倍。
林箐箐臉紅了幾分,挪開視線不敢看江溪一眼。
“快下午了,我去把白菜洗了,再去弄點粗麥面。
”
林箐箐轉身,往廚房方向跑去,臉上白裡透紅地,連耳朵也紅了。
看着林箐箐緊張的樣子,江溪淺笑。
林箐箐從未想過,在不久的将來,江溪真兌現了此刻的承諾。
八擡大轎,九箱金銀珠寶,十裡紅妝鋪滿,整個溪水村、溪東村望着她風光坐上轎子帶着聘禮離開。
當然,那是後話。
林箐箐活完面,掀起水缸蓋,拿着瓜瓢砸開水面上的一層薄冰,随後舀了一勺,放在鍋裡。
蹲下,起竈開火,柴火濕,點起來時費了林箐箐不少時間。
林箐箐嘟
嘴呼着氣,見火苗子大了幾分,才将柴火塞進竈坑裡。
火柴時不時啪地響起聲音,林箐箐拿起有些發爛的白菜,舀起冷水倒在木盆裡,洗菜。
手一碰冷水,冷得發腫發紅,但比起先前,她已适應了。
她從沒想到這雙用來治病救人的手現在成了種田活面的手,不過…
這樣也不賴。
林箐箐莞爾,今日去田地裡白菜已長,明日便可摘些回來腌點爛白菜,開始存着過寒冬。
剩下的菜也可陸續收成,到時留着些自己的,若是剩了便上鎮子上賣了,還能賺點銀子。
林箐箐盤算着,心裡樂開了花。
看着埋下的種子生根發芽結果時,心裡莫名有股成就感。
林老太等人一出村口,就遇見正守着等消息的李嬸子,見林老太與吳氏腳步匆忙,誤以為這事是成了,在林老太走近時,擋住三人去路。
“林嬸子,這事可成了?
那傻子可答應給聘禮了?
”
“哎喲要我說這聘禮若是拿到手,那林嬸子就可以大魚大肉了,真是恭喜,恭喜呀。
”
李嬸子谄媚恭喜道。
她就是拿不回自己的地,也不願讓自己的地落在林箐箐手上,就是林箐箐将地賣了,将銀子當成聘禮給林家人,她都願意,她就是見不得林箐箐好。
直到話說完,才察覺林老太與吳氏臉色不對勁兒。
“恭喜什麼恭喜?
聘禮是談成了,但那衰女仔要她爹當時留着的屋子當嫁妝呢,這聘禮哪比得上屋子重要!
”
林老太臉黑了幾分,氣的喘着大氣,林巧巧順着林老太的氣兒,在一旁安慰:“奶奶别氣,可千萬别氣。
”
“林箐箐要林老三留下的屋子當嫁妝?
這,這怎可能給!
”
李嬸子嗓音大了幾分,沒想林箐箐獅子大開口,還敢要她爹留下的屋子當嫁妝。
“林嬸子,您是林老三的娘,您有權将屋子留給自己呀,在說林老三都死十幾年了,她林箐箐哪有這權利!
你隻要拒絕她林箐箐還能拿你怎樣,難不成她還能讓從黃泉路上回來親口說将屋子給她當嫁妝不成?
”
李嬸子全然不知發生什麼事,随口一說,倒是讓林老太臉色越發難看。
她好不容易才定了定心,李嬸子又提她兒子一事,這不是存心叫她忘不了嗎!
林巧巧臉色也難看,不知說什麼好。
“林嬸子,要說我聘禮就得堅持讨,嫁妝随便給點就行了,屋子堅決不能給。
”
李嬸子繼續勸着。
林老太臉色一沉,她自知道不能給,但林箐箐方才那番話一直萦繞在她耳邊。
她現在就是進那屋都不敢,哪還敢跟林箐箐要聘禮。
就憑着林箐箐方才能說出一堆以前她還未出生時發生的事,她都相信那是她爹親口說的。
讨要聘禮便會失去屋子,衡量之下,自是不要聘禮了。
“聘禮讨不讨我說了算,李秀,你這般積極又是通知我們要聘禮又是在這村口堵着,你這安的什麼心啊?
”
“難不成你是想挑撥我與林箐箐的關系?
”
林老太見李嬸子喋喋不休,将心裡的怨氣發洩出來,倒說成是李嬸子的不是,是她挑撥離間。
李嬸子一時語噎。
挑撥離間?
林老太與林箐箐的關系那不是惡劣到了極點,林老太就看不慣林箐箐呢,這會怎成挑撥離間了?
當時她去林家出主意時,林老太可不是這樣說的,還說到時若聘禮讨到了,請她大魚大肉吃一頓,如今讨不到聘禮反成是她挑撥離間。
“林嬸子,我隻是…”
李嬸子想解釋,奈何林老太沒給她這機會。
“解釋什麼解釋,你就沒安什麼好心,我這今兒早知是這樣,還不如不來。
”
“好處沒撈到,倒是被吓…”
林老太呢喃,話說到嘴邊又閉上了嘴。
這種家裡事可不能讓别人知道。
到時傳出去那可要說她偏心,要是這三兒媳婦湊一起唠叨起來,肯定會說她是一碗水端不平。
老大老二家有兩男丁,将來男人是留在家裡,娶妻生子,延續林家香火。
女娃子是要出嫁,嫁了的人就跟潑出去的水沒什麼兩樣,那便不是自家人,那是别人家的媳婦。
她這心自是偏向男丁一些,對他們好些。
不過…
吳氏今日聽了一些,明兒個還是要給她打個便宜的銀镯子才是。
巧巧長得标志,又是林家裡頭唯一一個女紅好讀書好的,将來就是嫁不了少爺,也肯定能嫁鎮子上的人,若是叫她們心裡不平衡,以後人家發财了,可就不惦記着她了。
一想到還得自掏腰包打個銀镯子給吳氏,林老太心在滴血。
今兒個好處沒讨到,還被捅了以前的事,害的自己要破費。
李嬸子提着耳朵聽着林老太說下一句,瞧着林老太這樣就不正常。
“李秀我可告訴你,下次你若再挑撥離間,休怪我找上門去!
”
林老太轉移話題,撂下狠話,帶着吳氏與林巧巧離開。
一想起林箐箐方才說的,心有餘悸,害怕不已。
李嬸子蹙眉,看着三人離開的背影,原以為能讓林老太去治一治林箐箐,沒想林老太這麼彪悍的潑婦都能被林箐箐吓唬成這樣,可真沒用。
聘禮不讨,那她的地不就還揣林箐箐手上嗎?
李嬸子着實沒想到自己忙活一場,一句謝謝都得不到不說還被林老太說成是在挑撥離間,反是她成了大惡人了。
林老太回了家後,神經兮兮地,先是叫吳氏去拿火盆,又加了炭火,随後從火盆上跨過,又叫林巧巧去取些艾草回來熏着,去黴運。
吳氏原不緊張,但被林老太這麼一弄,也跟着緊張起來,學着林老太跨過火盆。
當夜,林老太做了夢,夢見林老三找她來了。
這一夢,倒是将林老太吓得病了幾日還感了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