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咔哒”一聲被挂斷。
陳勁松臉上那點虛僞的得意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幾乎要噬人的陰沉。
他肥胖的身軀在硬闆凳上微微挪動,發出令人不适的摩擦聲。
他緩緩轉過身,厚重的眼皮擠壓着本就不大的眼睛,看向身後站着的管理人員:“有鏡子麼,給我用一下?”
管理人員客氣地應到:“有的,陳董。”
這裡不是監獄,條件自然比監獄好很多,管理也松很多,關的都是達官貴人,自然也不會随便呵斥打罵。
很快,一面邊緣有些磨損的普通小方鏡被遞到了陳勁松面前。
陳勁松舉起鏡子,湊近了,死死盯着鏡中映出的那張臉——
一張被脂肪堆砌得臃腫不堪的臉。
皮膚油膩,下巴有好幾層,肥胖細眯的眼睛裡此刻翻湧着毫不掩飾的猙獰與怨毒。
這就是他現在的樣子!一個他自己都唾棄的肥豬!
他的目光掃過臉頰某些不甚平整的區域。
那是當年整容手術留下的細微痕迹,被厚厚的脂肪掩蓋了大半。
可他自己清楚得很,這張臉底下,埋葬的是誰。
是他查申樓!曾經的港府第一世家掌門人!!
當年,就在那片冰冷的海域,炮彈爆炸的沖擊波和灼熱的彈片幾乎撕碎了他!
海水灌入口鼻,火焰灼燒皮膚,臉頰被狠狠劃開,骨頭都露了出來!
他摸着自己的臉,手指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地獄般的療養,漫長而痛苦。
為了複仇,為了重回港府執行“大人們”那宏偉的計劃,他别無選擇!
整容手術刀割開他的皮膚,重塑他的面骨,但這還不夠!
他必須徹底抹去“查申樓”這個名字。
為了确保萬無一失,為了讓所有認識查申樓的人都認不出他,他按照指示,吞下了那些會徹底搞垮身體的激素藥物!
日複一日,看着自己像吹氣球一樣膨脹起來,變成現在這副癡肥惡心的模樣!
可代價呢?
他的身體被那些激素徹底掏空了,五髒六腑都在承受着不堪重負的壓力!
連那個名義上的外國老婆,也隻不過是組織派來配合他演戲和監視他的工具人!
他早就不能睡女人了!
他恨!恨透了這張臉,這副身體!
更恨透了周焰和他身後的那些人!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髒因為負荷而抽痛,都在提醒他付出了何等慘烈的代價!
鏡子裡的那雙細眼裡,血絲漸漸爬滿,猙獰的光幾乎要溢出來。
甯家是害他查家毀滅的元兇,必須覆滅!
周焰是當初害得他身心俱毀的仇人,必須死!
港府遠東金融中心的财富和翡翠辣椒必須是他的囊中之物!
這才是對他忍辱負重、自我毀滅的最好回報!
鏡中的肥臉扯出一個扭曲的弧度,與其說是笑,不如說更像是一頭野獸在龇牙。
想當初,他查申樓被甯家和那些人逼得走投無路,才落得那般凄慘下場。
可現在不同了!
大人們需要他,所以他背後有強大的勢力支撐,有源源不斷的資金,有無數安插在重要行業的棋子!
在西方的金融鐵蹄面前,甯家、周焰和他身後的那些窮光蛋們都是螳臂當車的蝼蟻!
他對着鏡子裡的自己,或者說對着那個深埋心底的查申樓的怨魂,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低笑了起來——
“誰也别想阻止我……這一次,赢家一定是我!”
……
灣仔警察總部,O記辦公室。空氣裡彌漫着一股淡淡的煙草味和紙張油墨混合的氣息。
周焰一身筆挺的高級警司制服,神色沉冷。
埃文眉頭緊鎖地看着周焰,目光帶着審視——
“阿焰,你為什麼要讓爆C他們跟廉政公署的人攪和在一起?還用這個理由向裁判官申請延長陳勁松的羁押期?”
周焰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埃文叔叔,陳勁松現在是什麼境地,您比我清楚。千夫所指,過街老鼠,他如果現在被保釋出去,港府想讓他死的人,恐怕能從灣仔排到中環。”
埃文微微一怔,随即想起了什麼。
他揉揉太陽穴,沉吟道:“我确實收到報告,佳林集團總部和陳勁松在山頂的别墅,這幾天都被大群示威者圍堵了。”
情緒激動的股民,甚至有人……
嗯,把家裡破産跳樓親屬的棺材都擡過去了。
場面非常難看,出動了巡警維持秩序。
周焰将一份文件推到埃文面前,動作幹脆利落——
“不止,佳林集團已經啟動破産清算程序。這次股市動蕩,無數人傾家蕩産,憤怒會累積,絕望會滋生暴力,陳勁松一旦離開警方的羁押,恐怕連完整的屍首都留不下。”
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更具分量的話——
“更何況,我收到風聲,黑道那邊已經對他下了江湖追殺令。”
文件上清晰地羅列着佳林集團的現狀和陳勁松面臨的洶湧民怨與黑道威脅。
埃文拿起文件快速浏覽,臉上的疑慮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了然和贊許——
“阿焰,還是你考慮得周全!沒錯,我們必須保住陳勁松,‘毀滅’計劃還需要他進行下一步。”
他話鋒一轉,語氣輕松了些:“既然陳勁松暫時被扣着,你的停職也該結束了,回來好好做事。”
埃文從抽屜裡拿出另一份檔案,遞給周焰:“正好,有個案子需要你跟進。”
周焰接過檔案,翻開。
埃文身體微微前傾:“還記得你之前一直在追的那單軍火走私案嗎?”
周焰眸裡暗光微閃:“記得。”
埃文冷笑:“那幫人賊心不死,又有一批新貨要運進港府。這次,他們換了個新碼頭。”
周焰擡起頭,眸光瞬間變得森冷晦暗:“還是借用甯七的手,甯氏集團旗下貨運公司的碼頭?”
埃文沉聲道:“沒錯,而且,線報指向,幕後主使就是你一直懷疑的那個甯家養子——甯秉安,他和鬼老四一直暗中聯手。”鬼老四是什麼身份他們都知道。
周焰的下颌線繃緊。
埃文繼續說:“他們交易時間定在十天之後的晚上晚上,最關鍵的是,這段時間甯七不在港府,她去了深城處理事務,這對你來說,是個絕佳的機會。”
他看着周焰,眼中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光芒:“阿焰,除掉甯秉安,甯七不就又成了寡婦?”
“哼,一個甯家的養子爆出這種驚天醜聞,對甯氏集團的聲譽也會是一次完美又沉重打擊。”
埃文站起身,走到周焰身邊,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語氣帶着鼓勵和期許——
“放手去做吧,阿焰!把甯秉安、鬼老四和這批軍火,一網打盡!”
周焰合上檔案,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隻有眼底深處那抹冰冷的殺意一閃而逝。
他微微颔首,聲音平靜無波:“明白,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