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星河漸隐,月色如銀。
花園山水,一片靜怡。
蘇明妝和王嬷嬷兩人跟着丫鬟的指引,進入廳堂,一擡頭,竟看見了裴今宴。
她心中暗驚――夢裡,廳内隻有裴老夫人和裴二夫人,沒有裴今宴,他怎麼來了?
是哪裡出了問題?
但很快她便想到原因――夢裡,她回學士府時已經不早,在學士府發脾氣、用完膳,又獅子大開口向嫂子們讨要禮物,當回來的時候已經半夜。
但這次,她回來得比較早,甚至還和下衙的裴今宴碰上,裴老夫人最近舊疾複發,裴今宴回府第一件事是看望母親,也可以理解。
想通後,蘇明妝心情平靜些許,歎了口氣――之前以為在裴老夫人和裴二夫人面前表演便算了,現在又要在裴今宴面前表演嗎?
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人已經到廳堂,沒理由回去。
早知如此,剛到知春院時,她就應該問問下人,誰在屋子裡。
“奴家見過老夫人,嬸母,裴将軍。
”
她知道他們對她厭惡,所以故意沒用什麼兒媳、母親等詞彙。
裴二夫人嫌棄道,“為何非要叫我嬸母?
算了吧,你這樣的晚輩,本夫人無福消受,可别叫我嬸母。
”
蘇明妝也是一愣――對呀,她為什麼一定要稱其為嬸母?
夢中,她可沒現在這般知趣,哪怕裴老夫人厭惡至極,她還一口一個母親的稱呼,妄想通過這親昵的稱呼,博得老夫人的一絲憐愛。
稱老夫人為母親,自然稱其弟妹為嬸母了。
夢醒後,她光想着不能惹老夫人生氣,改口不叫母親,竟忘了還落下一個。
确實不應該!
但現在她若是伏低做小,乖巧柔順,氣場變了,一會豈不是吵不起來?
不吵架的話,她如何通過“鬥敗”“示弱”,來化解兩位夫人怨氣?
所以蘇明妝認為――不能因為這一個無關緊要的細節,破壞劇本,要以大局為重。
想到這,蘇明妝将眼中精明隐藏住,模仿自己從前的蠻橫幼稚,一雙明眸怒瞪裴二夫人,“哼,你還好意思說?
我一口一個嬸母地叫你,給了你十足面子,你卻下令刁難我,不讓府裡下人聽我使喚,你有良心嗎你?
”
嚴氏一愣,疑惑地看向裴二夫人,“薇薇,你……”
霍薇小聲道,“這件事你别管,我來收拾這賤人!
”
嚴氏無奈,“别……”
“讓你别管,你就别管,你再阻攔,我就把小賤人拎出去單獨收拾,你是知道的,我下手可沒輕沒重。
”
“……”嚴氏怕了,她實在了解自己的閨中好友兼妯娌,那可是從小在馬背上長大,拳頭比一些男子拳頭還硬,“别!
就在這吧,别出去!
”
在她眼前,她還能管一管好友,如果不在她眼前,還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事呢。
在裴老夫人和裴二夫人小聲交流時,蘇明妝偷眼看向裴今宴。
卻見,他坐在裴老夫人下手邊,依舊身着深紫色官服,并未換便裝,雖然風塵仆仆勞累一天,卻沒有頹然之氣,身姿依舊挺拔、氣勢依舊冷冽,隻肖人在那一坐,端肅之氣便撲面而來,讓人絲毫不敢懈怠。
蘇明妝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不敢多看男子,怕在他強大氣場下,發揮不出撒潑打滾的功力。
另一邊,
裴今宴發現女人視線,并未理會,甚至未分給她一絲注意力。
他留下,也怕那女人發瘋,傷到母親。
至于嬸母……為人太過實在,和蘇學士那種老狐狸打交道,隻會吃虧。
霍薇說服了嚴氏後,便得意地看向蘇明妝,眼神滿是恨意,恨不得用眼神撕爛對方一般。
“呵呵,我有什麼不好意思?
我讓你叫我嬸母了?
是你自己死皮賴臉地湊上來叫……哦也是,蘇家小姐素來喜歡死皮賴臉,連嫁人都死皮賴臉的嫁。
”
“你……你說什麼?
”蘇明妝面色漲紅,氣得渾身發抖,“誰……誰死皮賴臉了?
你以為我願意嫁過來,如果不是因為被輕薄……”
“被輕薄?
”霍薇高聲打斷,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蘇明妝你還要臉不要,今宴是否輕薄你,你自己心裡沒數?
還是你騙了外人,順便把自己也騙了?
你也不撒潑尿照照自己,你是什麼名聲,今宴是什麼名聲?
你這種貨色,就是脫光了站在今宴面前,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
裴今宴聞言,凝眉看向嬸母,用眼神提醒她:這話,失分寸了。
嚴氏也小聲道,“薇薇,别把話說得那麼難聽,畢竟都是有顔面之人。
”
“有顔面?
她怎麼嫁來國公府,以為别人不知?
”霍薇大笑,之後咬牙切齒瞪向蘇明妝,“既然你叫我一聲嬸母,那我這當嬸母就好心告訴你:全京城、乃至全北燕國人都知,今宴看不上你,連多看你一眼都不肯,更何況輕薄?
也就蘇學士那老糊塗信你……”
旁邊冷峻男子一皺劍眉,正顔厲色道,“嬸母,請适可而止。
”
裴今宴身為晚輩,素來寡言少語,但說出話卻有莫名威壓,哪怕是出身将門、身為長輩的霍薇,也心生畏懼,不敢吭聲。
裴今宴責備地看了冒失的嬸母一眼,之後語調焦急地低聲詢問,“母親,您怎麼樣?
”
衆人這才發現,因為剛剛裴二夫人的言之過甚,裴老夫人焦急得面色蒼白。
蘇明妝也看見,心中大叫不好――她來知春園是來給裴老夫人出氣的,如果适得其反,豈不是不如不來?
她急中生智,暗暗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緊接着哇地一聲哭出來,“我……我就算是死皮賴臉,你……你要說得這麼難聽嗎?
要這麼欺負我嗎?
哇……”
說完,便捂着臉,哭着跑了出來。
王嬷嬷吓了一跳,“小姐!
”也跟着跑了出去。
衆人都懵了――蘇小姐就這麼跑了?
今天的蘇小姐也太脆弱了吧?
在她們印象裡,那蘇小姐就是個蠻不講理的混人,哪有這麼強的自尊心?
……或者,是裴二夫人罵得太狠了?
有道理,之前的人譴責蘇小姐,到底還顧忌着蘇學士的面子,盡量委婉一些,哪有裴二夫人這樣直接罵人“死皮賴臉”的?
裴老夫人也愣住,驚愕地看向主仆二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