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聰慧的阿沅姐
看着眼前的幽州城門,莫修謹深刻理解了日新月異這個成語,他感覺自己離開并沒多久,結果幽州城已經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那巨大的拱形城門,高聳入雲的瞭望塔,鋼澆鐵鑄般的厚重城牆,在它面前,徒然生出一種,塵埃盈野,吾身如沙的感覺。
現在莫修謹完全相信,隻憑新兵就能攔住鞑子大軍,眼前的城池,再有火藥武器,憑鞑子的能力根本攻不進來。
王虎還在興奮地說着那一戰的情況,阿沅有些焦急,她想盡快見到冬素,見一見小寶寶。
再有,小盼要趕緊休息,最好吃過藥之後長長地睡一覺。
似是察覺到她的意圖,王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莫先生,咱們先去城外營地安頓,等見過龐先生之後,您和蔡姑娘再進城。
”
還沉浸在幽州城的變化,複盤鞑子和陳瓊勾結之戰的莫修謹,瞬間聽出了這話的不對勁之處。
這一點也不像冬素的性子,她若知道自己帶着阿沅姐回來,即便不能親自來接,也會趕緊派人來接他倆回王府。
再說,冬素肯定知道他帶了王爺的信,肯定想聽他說一說淩王的現狀。
怎麼可能将他們安置在城外,等龐先生過來。
還有,今天可是除夕夜。
莫修謹眼眸一眯,習慣将事情想到最糟局勢的他,看王虎的眼神帶上冷意:
“王妃當真一切安好?
”
這一瞬間,莫修謹想到許多,難道有人奪權,将冬素軟禁王府?
欽差團聯合北境士族,逼迫冬素?
……
王虎雖才浴血奮戰過,可還是被莫修謹的眼神看得後背冒冷汗,比起離開幽州時的莫公子,他的眼神更瘋狂了。
被他盯上的時候,有種被狼盯着的感覺。
王虎才要解釋,就見一行人快馬從城中出來,其中一人看到他們,就歡喜下馬笑喊:
“修謹!
”
莫修謹眼中的冷意漸消,同樣笑着回應:“大哥。
”
阿沅更是少見地流露出激動的情緒,同樣迎上前喊道:“大哥!
”
來人正是沈林鐘。
這是沈冬素跟龐先生等人據理力争,他們才同意沈林鐘親自前來,隻要确定莫修謹和阿沅沒問題,可以将這兩人帶回王府,其他人則先安置在城外。
因為那個憑空消失的女子,是以阿沅姐師父的名義出現的,沈冬素認為得趕緊跟阿沅姐溝通一下,确認她的師父是否平安。
從王虎口中聽到的全是好消息,甚至帶着軍旅之人常有的吹牛特性。
王虎口中孤身一人引敵的陳黎,開着戰車的李念魚,指揮密林之戰的甲四,個個都跟戰神一樣。
而在王府生孩子,根本沒出現在戰場上的王妃,都成活神仙了。
掐指一算,就知道哪裡有敵人。
手指在輿圖上一點,士兵過去埋伏,就能将敵人一網打盡。
更誇張的是,城外的敵人聽到龍鳳胎的哭聲,吓得飛奔而逃……
莫修謹聽得額上青筋直跳,你真的可以改行做說書先生了。
再從沈林鐘口中知曉城中諸事,就真實多了。
陳黎确實孤身誘敵,但到現在還在傷兵營躺着。
李念魚也确實開了戰車,可在密林那邊戰車的效果,吓人的功能比殺人的功能大。
隻有甲四,跟敵人短兵相交,确實如戰神附體。
說話的時候,奴隸軍被王虎帶走安置,沈林鐘帶着兩人進城。
一進幽州城,軍管區行人尚少,隻有往來巡邏的士兵。
但走出軍管區,進入集市區,那熱鬧盛況再次令莫修謹和阿沅驚訝,當真是人聲鼎沸,車水馬龍。
食物的香氣從各個方向飄來,蒸籠的熱氣像霧氣一樣飄在半空,連呼吸都帶着食物的香味。
阿沅和莫修謹瞬間被勾的喉嚨發癢,胃裡像有一隻鈎子一樣,鈎的人五髒六腑都在叫嚣。
沈林鐘制止了阿沅想去藥鋪采買的舉動,笑說王府的藥更齊全,回王府再配置。
但他親自去買了兩份糖包和兩杯奶茶,遞給兩人:“先墊墊,王府已經備好飯菜了。
”
那奶茶杯子是竹筒所制,杯蓋上開了個洞,細竹做的吸管。
竹筒夠厚,手拿着也不覺得燙,但喝的時候要小心,會燙傷嘴。
阿沅輕輕地吸了一口,吸到一顆圓圓甜甜很有嚼勁的食物,久違的甜意充盈在口腔,讓她享受得微眯上眼睛。
阿沅看到城中衣着幹淨鮮豔的女子,低頭看看自己一身染滿油污,還有血迹的皮衣。
活像從山野出來的野人,不禁有些自卑,這樣去見冬素,會吓到小寶寶的。
沈林鐘察覺到她的想法,安慰地笑道:“家裡已經備好熱水和衣物。
”
阿沅臉一紅,同時心中暖暖的,大哥說的是家裡,好像他們要回的是光州的家一樣,而不是規矩森嚴的王府。
此刻,阿沅還不知道,沈冬素當家做主的王府,根本不像長安城的勳貴之家,有那麼多刻闆的規矩。
就在三人穿過熱鬧集市之時,一個背着一筐梅花叫賣的姑娘,不小心擦到阿沅的馬,那姑娘抽一枝梅花遞給阿沅,以示歉意。
這插曲很短暫,等阿沅看着那姑娘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突然發現,手中除了一枝梅,還多了一張紙條。
她疑惑地打開一看,隻見上面寫着‘想救你師父的命,進王府後住進蘭芷院。
’後面還一行小字‘不可聲張’。
阿沅早非那個隻會哭泣和驚慌的小姑娘,她看一眼街角,賣花姑娘早已消失,而街上行人匆匆,根本找不到暗中之人。
甚至覺得這大街上的每一個可,都有可能是壞人。
不管是王虎還是沈林鐘,說話都有所保留,王虎可以說是不了解實情,而大哥看樣子是想帶他們到王府後,再說實情。
阿沅不動聲色,依舊喝着奶茶吃着糖包,隻是那張紙條,快要被她掌心的汗浸濕了。
當聽到沈林鐘說馬上就要到王府,阿沅垂眸,眼珠微轉。
思緒閃得飛快,既然讓我住進蘭芷院,也就是他們有人混進了王府。
我若這樣進王府,住進去就中了他們的圈套,不住進去師父有可能真的落到他們手中……
很快,阿沅想到辦法,手中的糖包和奶茶‘撲通’一聲墜到地上,打翻的奶茶流出讓人可惜的黑糖珍珠,和誘人的黃褐色茶水。
阿沅捂着肚子,鬓角生汗,臉色蒼白,痛苦地道:“好疼!
”
莫修謹第一反應是食物有毒,但他很快想到,這不是在北疆,不用處處提防,集市上随手買的食物不可能有毒。
那就是許久沒吃到糖份,一下子吃太多,胃不舒服。
沈林鐘也是一樣的想法,和莫修謹一左一右地來攙扶阿沅:“快回王府休息。
”
阿沅痛苦地道:“先送我去醫館!
府上有小寶寶,過了病氣怎麼辦?
”
說話間,她的手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沈林鐘和莫修謹的手背,兩人皆是心中一咯噔,莫修謹心驚的是,阿沅姐不想進王府!
王府有危險!
若非來接他們的人是沈林鐘,莫修謹早就挾持對方,逼問實情了。
而沈林鐘想到的則是,阿沅已經通過别的渠道,知道她師父有可能被歹人抓到的事。
越是如此,他越想趕緊回王府跟冬素商量,但阿沅再次痛苦地哀求道:
“大哥,快帶我去醫館,我痛的受不了。
”
沈林鐘忙吩咐同行的王府親衛隊:“速回府将此事告知王妃,我帶蔡姑娘去醫館。
”
王府中,焦急等着阿沅姐和小盼哥回家的冬素,聽到親衛的通報。
瞬間察覺到不對之處,阿沅姐真生急病,王府比醫館更近,她的醫術比别的大夫都強,肯定是回王府更好。
大哥卻同意帶阿沅姐去醫館。
另外,阿沅姐拜師滇州神醫,怎麼可能發生貪吃導緻胃痛這樣情況!
隻有一種可能,阿沅姐在找理由,不進王府!
沈冬素眸光一縮,悄悄對月見道:“你避開所有人,出府去醫館,見阿沅姐一面。
”
月見心一驚:“王妃覺得府上可能有細作?
”
沈冬素冷笑道:“不是可能,是絕對有細作!
目前來看,後宅這幾個婢女和嬷嬷還是可靠的,若她們當中有細作,早就出事了。
”
“應該是前院三等婢女和粗使嬷嬷當中,有他們的人,還躲過你的排查,一定隐藏的很深。
”
月見點頭道:“蔡姑娘突然發病不回府,是察覺到府上有細作,怕掉進他們的陷阱。
”
沈冬素贊許地點點頭,阿沅姐的反應很快啊!
看來這幾年的成長,已然讓她蛻變。
再不是當初那個遇事,隻能哭着陷入絕望的姑娘了。
很快,月見換上粗使丫鬟的打扮,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從廚房後門悄悄離府。
離開前,她可沒忘王妃和小主子們的安全問題,通知甲四,親自守着後宅院門。
月見去見阿沅姐,很快就能帶回确切消息。
沈冬素覺得不能這麼被動下去,暗處的敵人不揪出來,别說是年都過不好,她和孩子的安全都沒有保障。
她能将幽州的城牆加厚加高,将明面上的敵人殺死在城外。
但暗中的敵人,卻能混進王府,讓人防不勝防。
她将奶娘将兩個熟睡的寶寶,抱到她的床上睡。
自己則在旁邊寫寫畫畫,首先清楚一點,内部的敵人隻會是從長安來的。
太子或皇後!
目的是殺她,或是抓到寶寶威脅她?
他們已經發現下毒這一招沒用,因為她自己就擅長用毒。
所以隻能是刺殺,男人想混進王府極為困難。
安排婢女或嬷嬷的可能性更高,再則就是利用能進入王府的外人,自從王府戒備加強之後,隻有陳落雪、謝清芷還有今天才回來的阿沅姐。
那個假扮白師父的女子,能變成别人的模樣……
沈冬素将手中的筆放下,一個計劃在心中成型。
她先吩咐甲四:
“派人通知謝姑娘和陳姑娘,今晚來王府吃年夜飯。
”
若對方知道多了兩個選擇,自然不會把目光隻盯在阿沅姐身上。
就在這時,婢女來報,沈大人回來了。
沈冬素心一動,大哥不可能丢下生病的阿沅姐,這會月見肯定已經到了醫館,大哥回來的作用不大……
這回來的,要麼就是敵人。
這時,大哥已經通過甲四的核實。
沈冬素唇角漸漸勾起,親自迎到廊下,對着進來的男子笑道:“阿沅姐!
”
對面那張頂着大哥的臉,但除了眼睛還算靈動,整張臉沒什麼表情的人,伸手揭下臉上的易容面具,露出阿沅姐那張削瘦了不少的臉。
“冬素。
”
她嘴角含笑,但眼眶都溢着熱淚,表情溫柔又堅強。
正是多年不見的阿沅姐。
兩姐妹在廊下相擁,冬素牽着她進房間,甲四在院門口嘴角直抽,這要讓不知真相的下人看到,還當王妃跟哪個外男這般親熱呢!
他對當年王妃和莫公子去長安,救身陷盧氏的蔡沅之事,是一清二楚。
當年為了救她,自己也是跑前跑後地打探消息。
猶記從火海中救出她時,那個怯弱的像小白花一樣的美麗姑娘,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她也長成獨當一面,遇事果決,思維敏捷的女子了。
屋裡,兩姐妹雙手緊握,久别重逢的喜悅充溢心頭。
但現在明顯不是叙舊的時候,阿沅快速道:
“我師父将皇後的苗女施姑姑困在滇州,之後冒用她的身份,跟東宮、陳國公交易,又到北疆聯絡皇後的探子,幫小盼傳遞消息。
”
阿沅姐短短一句話,将所有驚心動魄掩去,好像在陳述一件極微小的事一樣。
“後來我們找到小盼,我和小盼潛伏在北疆部落,為淩王引路。
師父則回玉門關,将皇後和鞑子勾結的實證送回大夏。
”
“我們約好,事成之後就回幽州相聚。
”
說到這裡,阿沅的臉上的擔憂已經不加掩飾。
沈冬素很适時地握緊她的手:“你放心,不管怎麼樣,我們一定會救出白師父。
”
她完全沒想到,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白師父和阿沅姐做了這麼多。
怪不得之前東宮還總想找幽州的茬,但後來就銷聲匿迹了,原來是皇後和鞑子勾結的消息傳到,東宮自顧不睱,才給她那麼長時間的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