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烏羽
水煮開,許迦并沒有立刻将藥罐拿下來,而是焖了一會兒,等估摸着差不多了,許迦将藥罐裡的水倒了出來。
也許是之前熬過藥,水裡帶着一絲藥的清香。
看起來好像沒有半點問題,可許迦不敢馬虎,這是娘熬藥用的罐子。
他給娘調理了那麼多年的身子,也隻是将娘的身子調理得不惡化下去,林惠究竟用了什麼法子,竟然在短短的半個月時間裡,讓娘的身體迅速恢複好轉。
别說阿甯了,就連他許迦,也持有深深的懷疑。
許迦喝了一口水之後,眉頭緊緊地皺在了一處。
這水有古怪。
他是個從小就跟着師父行醫問藥的大夫,藥幾乎是滲入了他的骨血裡,後來跟着爹到處做生意,當地的名醫他都去拜訪過,見識過無數的靈藥,也見過無數的毒藥。
水沒有問題,那有問題的是這個藥罐。
許迦将藥罐裡的水全部都一飲而盡。
等了一會兒,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是感覺精氣神足了些。
心也強有力地跳動着。
跟阿甯傳來的消息一樣,自從半個月前換了這個藥罐子之後,陸氏連續半個月的精氣神都很好。
許迦目光落到藥罐之上,回憶起了有一年跟随許骞一起做生意時,來到了一處世世代代生活在深山老林中的一個村子。
那個村子在深山老林之中,獨有一種樹叫烏羽樹,烏羽樹下每年都會生長一種菌菇,當地人也不知道叫什麼,就直接用烏羽菌來稱呼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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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羽菌味道鮮美不凡,産量不多,價格高昂,常有人戲稱,一兩黃金一兩烏羽菌,可想這種東西除非達官貴人,非一般人吃得起。
可有錢人,就喜歡吃别人沒吃過的東西。
自從第一年在許家商鋪上市後,年年都有權貴來預定,那一年也是一樣,許骞依然前往,帶上來許迦。
真是山路難走,九曲十八彎。
按照往年的價格跟當地的村長談好了之後,許迦跟着本地人進了一趟山。
聽本地人說起過,樹下是一兩黃金一兩烏羽菌,樹上是甜滋滋的烏羽果,甘甜可口,但籽可不是個好東西,有毒。
還是那種不能即刻讓人吐讓人拉的毒,是慢性毒藥。
這種毒,會長年累月積聚在體内,先讓人精神亢奮,慢慢地出現幻聽、幻視,接着開始發狂,打人、自殘。
許迦曾問過那不吃不就行了。
當地人笑話他,不吃不行,吃到了一定的劑量就會上瘾,你不想吃都不能不吃了。
所以當地人對這個烏羽果實是避如蛇蠍,都直接叫它“瘋人果”。
許迦好奇,曾經帶了幾個回來。
他記得很清楚,他記錄瘋人果的時候,林惠就在場。
林惠問他這是什麼,還問他這種東西哪裡有,許迦當時沒有任何的懷疑,将自己知道的事情毫無保留地告訴了林惠!
整個京都,知曉烏羽果能緻幻的人,知曉烏羽果能上瘾的人,除了他,隻有林惠。
隻有他。
而這個陶罐,是林惠拿來給陸氏熬藥的。
要想在陶罐裡下毒,也很簡單。
制作開始之前,做胎身用的泥土裡混合着烏羽果籽碾碎的粉,用大劑量,陶罐做成之後,裡頭的毒性慢慢地滲透到湯藥裡,一點一滴,一點點,讓人中毒,讓人上瘾,先是精氣神變好,這讓人會誤以為自己的身體好了,便全然沒有防備,繼續吃下去。
毒性在體内一點點積聚,直到某個時刻,上瘾、發狂、發癫,就再也控制不住。
許迦盯着眼前的陶罐,眼裡像是燃了一團火。
裴珩得到消息的時候,一掌将桌案給劈斷了。
扶松看着滿桌子的文房四寶悉數落地,默默給它們點了一根蠟。
接着,裴珩一陣風似的又走了。
也顧不着什麼不合禮法不合規矩了,裴珩直接沖到了梨花院。
此時快要子時,許婉甯正好夢着。
聽到窗棱上傳來石子拍打的聲音,許婉甯猛地驚醒。
青杏在外間問:“小姐,怎麼了?
”
“沒事,我被子掉了。
已經撿起來了。
你睡吧。
”許婉甯扯了個謊。
直到外間沒有聲音,許婉甯起身,來到窗台,将窗戶打開。
秋夜的風吹來,有些涼。
許婉甯抱了抱胳膊,擡眼時裴珩就已經站在自己眼前。
扶柏探出一個頭來,“小姐。
”
他還揉着眼睛,睡眼惺忪,不明白督主想見小姐,幹嘛要把他從床上拉起來當第三者,想跟小姐說點什麼甜言蜜語,他在場,多不好意思啊!
裴珩壓根就不想說什麼甜言蜜語,這種時間,這種場合,他也不敢忘記,要有人在場,保證許婉甯的清譽。
見許婉甯隻着裡衣,他把扶柏的頭給按下去,“你先回去穿件衣裳,天冷。
”
許婉甯低頭一看,這才意識到自己還穿着裡衣,面色一紅。
裴珩将窗戶又給關上了。
許婉甯連忙穿好衣裳,出來了。
三人直接到了書房。
一進去,裴珩就打開了手裡頭拎着的包袱,赫然是許婉甯給裴珩,讓裴珩想辦法送到衛國公府,讓大哥檢查的藥罐。
“沒送進去嗎?
”許婉甯以為還沒有送進去。
裴珩搖搖頭:“送進去了,又被送出來了。
”
許婉甯心一沉:“我大哥怎麼說?
”
裴珩将許迦的信遞給了許婉甯。
她一字一句,一行行地看了過去,身子都在發抖:“果然,果然。
”
烏羽果籽粉,小劑量能緻幻,積聚體内,有毒性,長此以往,會讓人癫狂、發瘋、上瘾,損傷髒器,微量時查不出來,隻等上瘾之後,大夫才能判斷中毒。
裴珩心疼地看着許婉甯,他上前,伸出手,捏住了許婉甯的胳膊,輕輕用力。
也許是手臂上傳來的力量,讓許婉甯終于不顫了,她茫然地偏頭,就見裴珩擔憂地望着自己。
“别擔心,大哥說了,娘中的毒還不深,隻要不再繼續吃這種東西,多喝一些排毒湯就能化解。
”
在裴珩的安慰下,許婉甯的心才慢慢平穩下來。
“這個人留不得了。
”裴珩說:“想不想看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
“如何還法?
”許婉甯目眦欲裂,恨不得将林惠給直接弄死。
仿佛能猜明白許婉甯心中所想,裴珩笑笑:“直接弄死他太便宜他了,也該讓他嘗嘗,烏羽果粉的厲害。
扶柏。
”
正靠在柱子打瞌睡的扶柏立馬站直了身子,一臉正經:“督主。
”
“把林惠打暈了丢風口上,不病不許回去。
”
“是。
”扶柏很快離開。
裴珩拿起那個藥罐,笑着對許婉甯說,“剛好他病了,要吃藥,咱們用這個罐子給他熬藥。
”
隻是用這含有烏羽籽粉的陶罐跟他熬藥嗎?
不,裴珩才沒有那個耐性。
害劉昌明成為一個廢人,裴珩不是善人,别人的事情他不管,可偏偏林惠害得的是陸氏,是許婉甯的娘。
害許婉甯的人,都該死。
害她家人的人,也别想活!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床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