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澍青的眸光閃爍,她似乎有些明白了周毅的意思。
她扭頭,掃了眼殿内的宮人,沖着聽雨使了個眼色。
聽雨了然,當即便将閑雜人等,全都遣退。
馮澍青擡眸看向周毅:“周太醫的意思……若是德妃換個環境養身體,是不是就能緩解她如今的病症?
”
周毅緩緩地颔首。
“可以這樣理解。
可是麻煩的是,德妃她身為妃嫔,不住在皇宮内苑,還能住在哪裡?
再說,她頂着這樣的身份,無論到哪裡,都不會輕松自由的
梁羽皇的神色,極為複雜:“也就是說,其實德妃,是在這深宮中,被悶出病症來的?
”
周毅點了點頭,馮澍青眼底滿是愧疚,她忍不住地想,倘若将大皇子交給德妃撫養,德妃是不是就不會病得這樣重?
她就是沒有任何的寄托與希望,所以她那顆心才漸漸地枯萎。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沒有任何希望,沒有任何期盼地活着,這無疑是最折磨人的。
她突然有些後悔,他們不應該惡意揣測德妃這個人,從而斷了她求生的希望。
前些日子,若不是有德妃的提醒,恐怕那碗帶了毒的米粥,就會被她服用了。
由此可見,德妃是個善良的人……她心裡即使再不甘,再難過,也不忍傷害别人。
馮澍青自問,她入宮以來,所行之事,全都無愧于心。
可這一刻,她悔不當初……她忍不住想,倘若當初,将大皇子交給德妃撫養,德妃的身體,是不是就不會這麼快速地衰敗?
就在這時,原本昏迷的德妃,悠悠醒轉過來。
她模糊的視線,漸漸的清晰,她看着殿内站着的三人,她眼底滿是驚詫。
她連忙撐着身子,欲要下床榻行禮。
“陛下,娘娘,你們怎麼來了?
”
馮澍青紅着眼睛,按住了德妃的胳膊:“你身體不适,就不用行禮了
德妃沒想到,自己這一昏迷,居然引起的動靜這麼大,不僅皇後來了,便連一向不露面的皇上也來了。
她有些受寵若驚:“臣妾的身體,是老毛病了,有勞陛下與皇後娘娘擔憂了
馮澍青眼底帶了幾分遲疑……而後,她終是下定了決心,目光灼灼地看着德妃,一字一頓地問:“德妃,本宮且問你……你想出宮與家人團聚嗎?
”
她這番話一出,别說德妃驚愕,便連周毅都整個傻眼了。
反觀梁羽皇,卻沒有什麼表情。
他似乎已然想到了,馮澍青的心中所想。
不管她想做什麼,他都支持。
德妃震驚的,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她無措地看着馮澍青,而後捏了捏自己的手背。
當一陣刺痛傳來,她忍不住嘶了一聲。
馮澍青又問了一遍:“德妃,你願意出宮嗎?
”
德妃激動的,猛然捂住了唇瓣,她無助且迷惘地看着馮澍青:“我……我能出宮嗎?
”
“一入宮門深似海……這道宮牆,注定要困住我一輩子,我還可以有機會,走出去嗎?
”
馮澍青緊緊地握住了德妃的手:“隻要你想,就沒有什麼不可能
德妃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她聲音哽咽回道:“若是能出宮,誰願意,一天天的望着面前的這堵高牆,數着時間熬日子啊
“我想娘親了,我想我的家人了……我做夢都想,從這裡飛出去
馮澍青捏着帕子,動作輕柔的,給她擦拭眼淚。
“說實話,本宮以前,是對你頗有猜忌的。
畢竟,你是這後宮中,唯一的妃位……平日裡,因為本宮獨得聖寵,又高高在上。
其他的妃嫔,不敢靠近本宮,又對本宮頗多嫉妒。
她們少不得,要在你身上花心思,想要利用你,與本宮對壘……”
“本宮這些日子,是防着你的……不讓你撫養大皇子,也是怕有一日,你會利用大皇子,從而掀起奪嫡紛争
德妃沒想到,馮澍青居然會這樣坦然,與她聊起這些隐晦的事情。
她有些忐忑地扭頭,看了眼梁羽皇。
梁羽皇卻神色平淡至極,他一雙眼睛落在馮澍青的身上,眸光滿是溫柔,似乎隐隐在發着光。
馮澍青繼續說道:“因為這些那些的猜忌,所以本宮無法與你交心……所以也沒機會,去了解你是怎樣的人
“讓本宮沒想到的是,前些日子,你會偷偷告知本宮,有人要毒害本宮。
若是沒有你的提醒,或許,我與腹中的孩兒都會有危險。
可以說,是你間接救了本宮與未來儲君的命
“到了這刻,本宮才明白,德妃你是一個至純至善之人。
不管命運,在你身上,傾注多少的苦難與不幸,你從不怨天尤人。
你不忘初心,以至誠之心相待……本宮又怎會忍心,讓你的生命,繼續在宮中慢慢地枯萎呢?
”
德妃聽着馮澍青這些肺腑之言,她感動得涕淚橫流。
下一刻,馮澍青便扶着肚子,沖着梁羽皇匍匐跪下。
“陛下……臣妾今日當着德妃的面前,誠懇真摯替德妃,向你求一道聖旨
“德妃既然無心在深宮中,還請你遂了她的心願,準許她離宮回家,與家人團聚,共度往後餘生
周毅跟着匍匐跪地,他心頭忍不住暗潮翻湧。
自古以來,就沒有帝王會準許妃子離宮歸家的。
女子一旦入了宮,不管得寵與否,那都是皇上的女人。
這輩子,無論是生是死,她都會被冠上皇家姓。
這一封請離的聖旨,一旦頒布,這對皇家威嚴來說,無疑是毀滅性的打擊。
從沒有例外,更沒有帝王會為了一個女人,而不顧祖宗規矩,破壞這維持幾百年的皇家尊嚴。
德妃臉色慘白,她軟着身子,下了床榻,顫抖着跪在地上匍匐叩首。
梁羽皇深呼吸一口氣,他俯身攙扶起馮澍青。
而後,他凝視着德妃,一字一頓問道:“德妃,你願意離宮歸家嗎?
”
德妃的心跳,很是激烈,整個心髒幾乎快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
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能夠有選擇去留的權利。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是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