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京低下頭:“皇上聖明,暗吏送來的消息正是如此,明日夫人會随同蕭二夫人一同入宮。
”
殷稷低笑一聲,緩緩擡手,舉着酒壺遙遙看向夜空,聲音透着無盡的嘲諷和悲涼:“宋夫人,新春安康!
”
他仰起頭,酒水傾瀉而出,盡數灌進他口中。
薛京忍不住開口:“皇上,不如臣用點手段,讓夫人不能進宮。
”
殷稷沒言語,不好酒的人此時卻一口氣灌進去了一壺,直到最後一滴落下他才随手扔了酒壺,略有些踉跄地往回走:“不用了。
”
他随手拎起窦安康桌子上沒動過的酒壺,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朕就看看,她能做到什麼地步。
”
似是嫌壺嘴倒酒太慢,他丢開了壺蓋,仰頭狠狠灌了一口:“回去吧,放你一日假,去陪陪蔡添喜吧。
”
薛京不防備他如此用人的時候竟然還顧及了他們父子的團圓,頗有些受寵若驚,卻不敢答應:“幹爹前日還來信,說想回宮伺候皇上過年,怕這兩日事情多,您身邊的人不周全,如今他回不來就罷了,臣怎麼能走?
”
殷稷靜默片刻才擡了擡手:“下去吧。
”
薛京見他不想多言也不想打擾,可夜色已經很深了,明日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皇上何時回宮?
臣伺候您歇下吧。
”
殷稷搖了下頭:“不着急,朕今日興緻好,還想再喝兩杯。
”
薛京知道這句話不可信,可殷稷既然說了,他也隻能裝作信了,他躬身一禮正準備退下去,卻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他剛才進宮時遇見長年殿遣了馬車出宮。
要不要和皇上說一聲呢?
他看了一眼殷稷,瞧見了他眼底明顯的青影,猶豫片刻還是沒有言語。
罷了,應該也不是什麼緊要的事。
他退了出去,宴雲台再次安靜下來。
殷稷卻一無所覺,自顧自喝光了第二壺酒,大約是喝得太急,明明酒量不差的人,此時卻真切地有些醉了,連眼前都模糊了起來。
他下意識想擡手揉一揉,久遠的畫面卻忽然浮了上來,婦人嗔怪地抓住了他的手,溫聲呵斥他――莫要拿髒手揉眼睛,我去拿帕子。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許久都沒能落下去。
冷不丁一道身影越走越近,一如當年的情形,殷稷瞬間恍惚起來。
“娘......”
對方腳步一頓,緊接着冷淡又威嚴的聲音響起:“看來皇帝是醉了。
”
是太後。
殷稷驟然回神,腦仁尖銳地疼了起來,他擡手錘了兩下,強撐着椅子站了起來:“是有些醉了,驚擾了太後,還請太後勿怪。
”
太後沒再言語,隻目送殷稷越走越遠,直到那瘦削的身影消失在漫天熱鬧的煙火裡,她才收回目光,将落在地上的扳指撿了起來,卻又遲遲沒離開。
不知道是不是才死了弟弟,她如今也是孤身一人的緣故,剛才看殷稷獨自坐在這裡飲酒時,她心裡竟然生出了一絲憐憫,世人千萬,獨他們無人牽挂。
然而再怎麼同病相憐,他們也注定了隻是彼此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