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蘊指尖猛地一顫,随即側開頭,她方才什麼都沒聽到。
“外頭又下雪了,我去烹茶。
”
殷稷應了一聲,本想目送她走遠,可一睜眼看見的卻是數不清個謝蘊,他有些分不清哪一個才是真的她,隻得作罷。
謝蘊卻是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才讓人去備茶具,自己趁這個功夫去尋了一趟謝英,冬日嚴寒,每年這個時候對豐州百姓來說都是一道坎,豐州太守正帶着底下各處官吏聚在正廳裡,等謝英出一個今年防治的章程。
見謝蘊過來,謝英擡了擡手,暫時止住了話頭:“諸位歇息片刻吧。
”
衆人紛紛見禮退下,謝英這才起身迎過來:“怎麼過來了?
”
謝蘊原本想問一問蠻部那邊有沒有消息,但現在已經緩過神來了,若是有,謝英大約會告訴她的,是她情急之下忘了這茬。
“沒什麼,到處走走,姐姐忙吧。
”
她轉身走了,謝英沒攔她,遠遠看着她往祠堂方向去了。
鬼神者,二氣之良能也,謝家雖供奉祖宗牌位,卻從未真的信封神佛,謝蘊也應如此,隻是人無路可走的時候,總得有點念想。
她沉沉地歎了口氣,思索良久,命人送了封信出去。
快馬疾馳,又換成了貨郎傳遞,最終變成了幾隻淩空盤旋的山雀。
軍醫眯起眼睛盯着空中的鳥:“一,二,三......”
明珠蒙着臉走過來:“軍醫,我喂狗的時候被咬傷了。
”
軍醫耳朵動了動,沒好氣地罵了一聲:“咬破個手也得來上藥,矯情,進來吧。
”
他将人帶進了營帳,借着處理傷口的姿勢低聲開口:“大姑娘來信催了,怕是情況有些緊急,得想法子把藥引子送出去。
”
“我去拿。
”
明珠低聲開口,卻被軍醫抓住了手腕:“還是我去,你現在近身都做不到,我會借口給皇帝醫治,試着将發冠帶出來。
”
“不行,”明珠一口回絕,“我雖然沒讀過多少書,可也學了一個詞,叫權衡輕重,你在這裡蟄伏那麼多年,怎麼看都比我重要,還是我去。
”
軍醫還要說什麼,就被明珠摁住了手,這件事沒什麼好商量的,她來這裡是為什麼呢?
不就是想做一點讓殷時不痛快的事情嗎?
如果這件事讓軍醫去做了,他這麼多年的蟄伏就白費了,還會帶累其他的探子。
“你們這些人,誰都不能動。
”
明珠低聲開口,聲音笃定,神情冷峻,看得軍醫有些恍惚,竟仿佛又看見了謝英一般。
“那你千萬小心。
”
明珠應了一聲,這才朝他笑了笑,起身走了。
軍醫歎了口氣,猶豫片刻還是提起了藥箱,打算去一趟殷時的營帳,好歹也為明珠提前打探一番。
他擡腳出了營帳,卻不等走遠就看見不遠處站着個人,雖然寒冬裡,對方裹着厚厚的皮襖,可還是能看出來那是個女人,她正遠遠看着狗舍方向,許久都沒動彈一下。
軍醫歎了口氣:“青果啊,節哀,青桃不會怪你的。
”
蘇青果什麼都沒說,仍舊那麼看着。
她那天終究沒能把蘇青桃的頭帶出來,狗這種東西,可以養得溫順可人,也能養得兇悍暴戾,而殷時養的這些,就是後者。
那天是軍醫喊着幾個将士将她從狗舍裡硬拽出來的,不然别說蘇青桃的屍身,就是她自己都得折在裡頭。
“你跟我進來,我看看你的傷。
”
蘇青果還是不動,知道被軍醫催了幾句才終于擡腳,進去之前,卻又回頭看了一眼,這次目光卻不再是看向狗舍,而是落到了那個剛離開軍醫營帳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