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殺聲遠遠傳過來,殷稷立在廊下,仰頭閉目,靜靜聽着。
謝蘊給他披了件衣裳,與他并肩立在廊下,斷斷續續下了幾日的雪又飄了起來,恍惚間竟有種回到了當年内亂的時候。
隻是不管是心境還是勝算,都已經今非昔比了。
“一眨眼就要到年底了。
”
殷稷摸索着抓住了她的手,“今年應當是回不了京了,在這裡過年倒也别有滋味。
”
謝蘊笑了一聲,的确是别有滋味,若今日一戰能解決楚鎮和殷時,那即便是回不了京城,這個年對他們來說,也是很值得高興的。
“你說還需要多久?
”
雖然沒提城外的戰争一個字,可殷稷還是聽明白了,“很快,此戰不會有問題。
”
謝蘊喜歡他這幅笃定中透着點驕傲的模樣,仿佛年少時候沒有過的意氣風發,終于姗姗來遲,在他身上煥發了光彩。
可還是忍不住逗他:“就這麼笃定?
伊勒德最近可一連送了幾封信過來,都是罵窦兢的,說他此番叛變十分徹底,把回鹘往死裡折騰。
”
殷稷笑起來:“楚鎮老奸巨猾,若非以叛變之心圖謀,如何能成?
”
謝蘊撓撓他掌心:“就這般信他?
窦家滿門之仇,就沒疙瘩?
”
“多少是有些芥蒂的,但......我們是同一類人。
”
殷稷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雖說年少時候他與謝窦祁三人都說得上是好友,可卻與窦兢最為投緣,他們一個為母所棄,寄人籬下;一個生父另娶,如履薄冰,境遇太過相似,便有些惺惺相惜。
他更緊地抓住了謝蘊的手:“在他眼裡,沒什麼比窦安康更重要。
”
戰場之上,踏着皚皚白雪,窦兢身披銀甲,手持令旗,催馬出現在楚鎮面前。
他遠遠掃過戰場,眼底閃過濃烈的戰意,很快就要結束了,他很快就可以回京,将妹妹接出來,帶在身邊照料,再也不必讓她受膽戰心驚之苦。
“窦兢。
”
楚鎮沉聲開口,看見對方手裡的令旗,他已然明白了所有,對方竟假傳軍令,将後軍遣退。
他睚眦欲裂:“你竟騙我至此!
”
他極力克制,可胸腔還是劇烈起伏起來,身為大周戰神,在反叛之前,他未嘗一敗,即便時常自省,可也還是會有幾分自得。
他驕傲于自己以臣子之身,掌控蠻部;驕傲于自己智計百出,出其不意;更驕傲于自己洞悉人心,看人從不出錯。
可今天,他的驕傲卻被窦兢狠狠踩在了腳底。
“你所作所為,就是為了取信于我,假傳軍令?
”
窦兢搖頭:“軍令之事,隻是事發突然,畢竟我不是楚侯,猜不到會有傳軍令的機會,方才隻是順勢而為。
”
這比精心籌謀更讓楚鎮惱怒,可也讓他松了口氣,若隻是順勢而為,那就是沒有後手。
可窦兢沒有,他有。
他高聲喊了一聲山越首領,對方輪着斧子揮開身前的大周将士,從懷裡掏出個煙花來,随着蓋子拔開,赤紅的煙火瞬間升空,在晦暗的夜色裡十分明顯。
不多時,一朵黃色煙花自幾裡地之外也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