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蘊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天色大亮,鼻翼間充斥着濃烈的酒氣,她蹙了下眉頭,撐着床榻坐了起來。
“姑姑,你醒了?
”
秀秀連忙湊過來,手裡還端着冒着熱氣的粥:“餓不餓?
吃點東西吧?
”
謝蘊沒有胃口,高熱的後遺症讓她整個人都有些暈乎,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少了人。
“祁大人呢?
”
“姑姑,你都睡了一天了,祁大人當然已經走了啊,昨天趕在宮門落鎖前就走了,他還喂姑姑你喝了藥呢。
”
謝蘊這才察覺到嘴裡發苦,雖然知道不可能還是祁硯喂的那一碗,卻仍舊十分尴尬:“這般勞動祁大人,真是讓人過意不去。
”
“這有什麼呀,奴婢看祁大人很願意呢。
”
謝蘊側頭咳了一聲,擡手揉了揉秀秀的頭:“别胡說,他前程似錦,不能和我這種人扯上關系。
”
秀秀很是失望,她雖然年紀小,可不是不懂事,一眼就知道那位祁大人對謝蘊有意思,要是出宮以後有對方照料,日子應該會好過很多。
不過謝蘊說的也不是沒道理,昨天皇上都說了,祁大人若是要娶妻,是要娶身家清白的貴女的,曾經這幾個字倒是和謝蘊很貼切,現在卻半分都不沾邊。
如果最後隻能做個妾,還不如不牽扯呢。
“那咱們不指望他了,姑姑你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太醫還在東偏殿呢,要不要請他來看看?
”
謝蘊一聽就知道這大約是殷稷給她的恩典,不然她現在的身份,是不可能勞動太醫候着的。
隻是她現在是真的生不出半分喜悅來。
“不用了,你去取錠銀子送過去,替我好生道個謝。
”
秀秀有些不甘心:“真的不再讓他來看看嗎?
姑姑你的臉色還不是很好。
”
“不用了,一點風寒而已。
”
“這可不是小風寒,你這兩天燒得可厲害了,要不是......”
“知道了,我會記得祁大人的恩情的,你快去吧。
”
秀秀被堵住了話頭,有些納悶這事和祁硯有什麼關系,但是見謝蘊精神不好,也不好争辯。
“那好吧,奴婢這就過去一趟,姑姑你記得喝粥啊,廚房難得用心,剛送來的魚片粥,還熱着呢。
”
謝蘊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可直到人走了她都沒有吃飯的意思,反而垂眼看向了床頭的木盒子。
會再相見的,所以你們也一定要撐下去。
還有四年......
她振作了一下精神,擡手去端粥,可大概真的不隻是一場簡單的風寒,她端着碗的手竟然一直在抖,小小的一碗粥險些被灑在被子上。
她不得不靠在床頭定了定神,卻不想這一靠竟然就走神了,恍恍惚惚的也記不清楚自己都想了些什麼,隻是回神的時候心口空蕩蕩的,墜得厲害。
殷稷......
“姑姑,奴婢把太醫送走了,他不肯要銀子,還囑咐你最近不能見風,有哪裡不舒服就讓奴婢去太醫院找他......”
秀秀說着話進了門,見謝蘊一碗粥一口沒動,小臉頓時皺了起來:“姑姑,你怎麼不吃飯啊,你總是這樣,一病就不老實吃東西。
”
謝蘊被教訓得一愣,她......有嗎?
這小丫頭去了幾天尚服局,都敢和她大呼小叫了。
可她也沒計較,好脾氣地解釋:“正打算吃呢。
”
秀秀這才瞧見她的手在抖,連忙湊了過來:“姑姑,我喂你吧。
”
她毫無防備地伸手去端碗,卻把謝蘊唬了一跳,本能的就要往後縮,好在理智及時回籠,才不至于将粥碗弄灑。
隻是她仍舊有些驚魂不定,本就不大好看的臉色越發蒼白起來。
秀秀有些不明所以:“姑姑,你怎麼了?
”
謝蘊兩隻手緊緊捧着碗沿,借着這點熱燙的溫度平複了心情,她若無其事地扯了下嘴角:“我身上都是病氣,别再過到你身上,我自己來就好。
”
“奴婢身體好着呢,什麼都不怕,你看看你連碗都端不穩,怎麼吃啊,讓奴婢伺候吧。
”
她再次伸手來端碗,謝蘊指尖慢慢鉸住了被子了,強撐着沒再避開。
她不能因為殷稷一句話就這麼膽戰心驚,她的過往已經發生了,不能改變,何況錯處也不在她,她不能沉淪,更不能就此一蹶不振,她得往前看。
秀秀吹涼了粥遞到她嘴邊,謝蘊食不知味,卻仍舊強撐着一口一口咽了下去,隻是等一碗吃完的時候,被子的棉絮幾乎要被揪成了一團,好在她動作隐蔽,秀秀沒能察覺到不對勁。
“姑姑,你再睡一會兒吧,奴婢去熬藥,等熬好了再來喊你。
”
謝蘊點點頭,眼看着秀秀出了門她才長出一口氣,這短短一小會兒,她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在應付過去了。
她松了口氣,把臉埋進被子裡,又沉沉地睡了過去,恍惚間偏殿的門似乎又被打開了,她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模模糊糊地有說話聲。
睡夢中她先是一驚,随後才模糊想起來,秀秀說過煎好了藥會來喊她的,這大約是她來了。
謝蘊稍微松了口氣,雖然很想睜開眼睛确認一下,可眼皮卻沉得厲害,似乎是又燒起來了,她有些無奈,隻能等着身體慢慢清醒。
這檔口有人将她扶了起來,然後将什麼東西抵在了她唇邊,熱燙的液體順着撬開的唇縫灌了進來。
謝蘊起初還以為是藥,可等液體入喉卻嘗到了一股香甜,是蜂蜜水。
她有些意外,心想秀秀長大了一歲,真是越發體貼了。
身體在蜂蜜水的滋潤下逐漸清醒過來,謝蘊慢慢睜開眼睛,正要誇秀秀一句,卻一眼先看見了明黃的龍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