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找人找到深夜,再加上這一鬧騰,等回到龍帳的時候,天邊已經泛白了。
可營帳裡頭卻還點着燈,殷稷隻瞧了一眼就喜上眉梢:“她在等我。
”
他全然忘了剛才被氣得咬牙切齒的模樣,擡腳就進了營帳,不多時玉春就聽見他刻意壓低的聲音傳出來:“這麼睡容易着涼,我們去床上。
”
玉春不敢多聽,連忙退下去提了熱水,等再回來的時候謝蘊已經醒了,兩人正在說話,之前生氣的是殷稷,現在咬牙切齒的卻換成了謝蘊。
她一字一句都仿佛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為什麼非得在外面?
屋子裡不好嗎?
”
“不一樣,再說了,”殷稷拉長了調子,“這是你在求我,不可以讨價還價。
”
玉春自簾子縫隙中往裡頭看了一眼,就見謝蘊臉色漲紅,當即後退了一步,很識趣地沒有進去。
但兩人的話還是清楚地傳了出來。
“龍攆,禦書房,還有你謝家的梅林,一個地方都别想落下。
”
玉春沒聽懂,隻知道謝蘊再沒了言語,他又等了等才試探着開口:“皇上,付姑娘,奴才送熱水進來了?
”
殷稷咳了一聲:“進來吧。
”
兩人已經分開了,謝蘊拿了本書在看,殷稷也随手拿起了折子,可折子是空白的,書也是反着的,一看就是心裡有鬼,可兩人的神情卻截然不同,前者咬牙切齒,後者志得意滿,看來這一茬是皇帝赢了。
“抓緊收拾一下,半個時辰後開拔。
”
殷稷顯然很懂見好就收,丢下一句話就走了,等他不見了影子謝蘊才擡手揉了揉臉頰,這個渾蛋,到底哪裡學的這些亂七八糟的,這屈辱的條約要是傳出去,謝家的臉都要被她丢沒了......
“付姑娘,喝茶。
”
謝蘊接過茶盞,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皇上這些年有沒有看什麼不該看的書?
”
玉春被問得一懵,什麼叫不該看的書?
見他一臉懵懂,謝蘊也有些開不了口解釋,隻能擺擺手岔開了這個話題:“我去看看井姑娘,東西都收了吧,我沒有要用的了。
”
話音落下,她也沒等玉春回話就走了出去,被外頭寒涼的風一吹,身上的溫度才散了幾分,她仰頭歎了口氣,擡腳朝唐停的營帳走去。
井若雲的傷勢不好随便移動,便将她安置在了唐停那裡,謝蘊本以為人這會兒可能還沒醒,可簾子一撩開竟然沒瞧見人。
她愣了愣才喊人:“井姑娘呢?
”
門口值守的将士連忙開口:“皇上傳召,人才剛走。
”
謝蘊心口一提,殷稷要見井若雲?
她有些不放心,可殷稷應了她不會對井若雲如何,她應該相信他。
“不去看看?
”
唐停撩開簾子進來,手裡拿着草藥,剛要将東西收起來外頭就沖進來幾個軍醫,七手八腳地将她的活給搶了過去:“這種粗活怎麼能讓師父您老人家來呢?
我們做,我們做。
”
謝蘊看了眼軍醫們花白的頭發,又掃了眼亭亭玉立的唐停,忍不住擡手揉了揉額角,卻隻是搖了下頭:“不了,我若是去了,她的處境怕是要更糟糕些。
”
也不知道唐停是沒聽懂還是對這些并不感興趣,沒再追問,隻遞給她一個布袋子,讓她幫着收草藥。
謝蘊接過東西出了門,遙遙看向了龍攆。
“她不肯說你的身份,但朕沒那麼好糊弄。
”
殷稷揉了下額角,一宿沒睡他多少有些疲憊,眼神也懶懶散散的,幾乎連睜眼都不願意,可即便如此也仍舊如同一座大山般壓得人不敢喘氣。
井若雲跪在門邊,本就因為失血而蒼白的臉色在聽見這句話時越發難看,身體也搖搖欲墜,她從殷稷身上看見了殷時的影子,那是高高在上的俯視,隻是相比較于殷時的陰鸷可怖,殷稷的不辨喜怒更讓人畏懼。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别讓朕再因為你和她吵架。
”
井若雲吞了下口水:“我,我如果說我知道的也不多,你信嗎?
”
殷稷眼都沒睜:“朕讓你說,沒讓你問。
”
井若雲一縮脖子,連忙将自己是如何被齊王選中,又是如何進京的過程說了出來,其中還帶了幾個官員的名字,隻是這些人早在出征之前就已經魂歸西天了。
換句話說,她說得這些并無用處。
她在殷稷臉上看出了不滿意,絞盡腦汁去想旁的,在殷稷耐心幾乎耗盡的時候她才想起來一茬。
“我們在豐州的時候,有糧草是從大周運過來的。
”
殷稷掐着眉心的手一頓,這話算是印證了他的一個猜測,但睜眼的時候,他卻絲毫沒露:“你想了半天就想起來這個?
”
井若雲沒想到這個他也不滿意,心裡很無助,打從當年在謝蘊手裡栽過之後,殷時的防備心就很重,他連楚鎮都不信任,更别說她們了。
她是真的不知道别的了。
殷稷嫌棄地擡了下手:“出去吧。
”
井若雲連忙轉身就走,許是動作太急,下龍攆的時候,腳下一個趔趄就朝地上栽,一隻手卻伸了過來,一把接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