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稷剛打算偷偷摸去偏殿,清明司副使便跟着蔡添喜走了進來,許是消息十分機密,他是湊到殷稷耳邊說的,蔡添喜不知道都說了些什麼,隻看見皇帝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可找過了?
”
“已經派了人過去,起初還能找到司正留下的線索,可深入滇南之後,就找不到了。
”
蔡添喜這才聽出來噩耗是什麼,竟是薛京在滇南出了事。
他先前就聽說過一批暗吏在那邊失蹤了,薛京為逃避殷稷的追問,索性就帶了人親自去查探,卻沒想到竟然也落到了這樣的下場。
他心急如焚,不自覺靠近了幾步,卻按捺着沒有開口,薛京先是皇帝的奴才,然後才是他的幹兒子,這事得聽皇帝的意思。
“派幾個人有什麼用?
”
殷稷瞥了蔡添喜一眼,見他一張老臉都皺了起來,輕輕啧了一聲,“薛京是朕的使臣,若非變故太大,他豈會輕易失蹤?
滇南不穩啊......傳旨,調戎州太守率守軍兩千,親入滇南查探,把薛京給朕活着帶回來。
”
副使連忙磕頭謝恩,蔡添喜也跟着跪下要磕頭,殷稷眼神卻并不輕松:“記得昭告滇南,若此番薛京不能活着回京,朕必會不惜代價,徹查滇南。
”
副使見他維護之心如此堅決,激動地渾身發抖,應答聲都有些哆嗦,好一會兒才爬起來跑了,蔡添喜卻還跪在地上,皇帝行事周密,這兩道旨意發下,滇南即便勢力錯綜複雜,外人難以插手,可為了保自家平安也不會對薛京下死手。
“奴才代薛京謝過皇上。
”
他俯身砰砰磕頭,殷稷看了眼玉春,示意他趕緊把人扶起來:“一把年紀了,消停些吧......送他回去歇着。
”
“奴才想去廟裡燒個香。
”
殷稷擺擺手,算是準了,蔡添喜又道了一聲謝,這才被玉春攙扶着出了門。
等人不見了影子,殷稷才起身去了偏殿,貼在門上聽着動靜開了門栓,随即熟門熟路地摸上了謝蘊的床榻,對方正窩在薄被裡睡得香甜,他立在床邊看了兩眼才擡手摸了摸,這一碰到便有些愛不釋手。
雖然過去了這麼久,他仍舊覺得像夢一樣,謝蘊又回來了。
她又回來了啊......
他摸上床榻将人輕手輕腳地攬進懷裡,克制着在她頸後親了一口,心神這才穩定下來,卻并沒能入睡,亂七八糟的都是念頭,用花盆謀害謝蘊的幕後黑手還沒找到,薛京又失蹤了......
培養你那麼多年,不會區區一個滇南,就能把你折了吧?
“司正,你怎麼樣?
”
薛京撕下衣擺狠狠系住大腿上的傷口,臉上不見波瀾:“沒事。
”
“後面又有東西追上來了。
”
之所以說是東西,是因為他們也不确定是人還是獸。
他們來滇南查探那批失蹤的暗吏,起初和當地官府通了文牒,對方還算配合,可随着調查的深入,官府的态度就逐漸古怪起來,在找到上一批暗吏藏下的東西後,薛京立刻意識到這些已經足以動搖滇南的利益,讓滇南官府和他們反目,當機立斷帶着暗吏離開了暫居的驿館。
那天夜裡,驿館就起了大火。
他們從朝廷欽差變成了縱火惡徒,整個滇南都開始搜捕他們,他們已經接連許久都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了,沒吃過一頓安生飯了。
“走。
”
薛京起身,随手拉起一個暗吏,其餘人互相攙扶着陸陸續續都站了起來,可卻沒有下一步的動作,他們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前面就是毒瘴林,我們要進去嗎?
”
暗吏們面面相觑,最後都将目光落在了薛京身上,毒瘴林是滇南的禁地,以往諸多遣往滇南的暗吏都有提過不能進,進則不得出。
而且看身後那群追兵動向,似是也一直在把他們往這裡逼。
進退都是死。
“毒自七竅入,将頭臉和皮膚都遮住,我們能撐過去,皇上不會不管我們。
”
暗吏們聽話的行動起來,隻是彼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見了無奈和絕望。
皇上的确不會不管他們,可派來的人若是和他們一樣不了解内情,大概率也會落到和他們一樣的地步,
強龍不壓地頭蛇,皇帝再厲害也鞭長莫及啊。
而且,遮住頭臉的确能延緩毒障的侵害,可他們也因此什麼都看不見了,要如何在這種危機四伏的林子裡活下去?
“别氣餒,”薛京清透的聲音傳出來,目光緩緩掠過周遭所有人,“要相信皇上,他一定比我們周全得多,而且,我們可是清明司,若是這小小的滇南就能讓我們折了,可對得起皇上這些年的栽培?
”
暗吏們被說得有些羞愧,随即強行振作起來,即便這毒瘴林有去無回,他們也不能堕了清明司的名聲,大不了一死,有什麼好怕的?
“入林。
”
暗吏們排成一列互相搭着肩膀,免得在五感不通的情況下走散,薛京卻悄無聲息地将遮住眼睛的布巾摘了下來,他必須确保能看見東西,如此才能護住身邊的這些人,但他不會因此就折在這裡,宮裡還有人在等他,他一定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