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生兄?
你也來了?
”
身後忽然響起一道耳熟的聲音,祁硯轉身,就看見窦兢正端着一簍果子站在身後。
“......你這是?
”
他屬實沒想到會在明珠這裡見到這麼多人,一時間心情難以言喻地複雜。
窦兢輕扯一下嘴角:“我想着今天城中都在歡慶,宮人大約也會放松一些,便想過來看看,畢竟明珠姑娘有傷在身,還是要小心的。
”
祁硯尴尬地應了一聲,的确如此,有傷在身是要小心的。
“請吧。
”
窦兢讓了讓路,祁硯沉默着推開了門,其實他還沒平複好心情,可既然都被發現了,再走反倒更難看,還不如現在就進去。
“你們也來了?
那可熱鬧了,我還想着就我們兩個怪冷清的。
”
“征北将軍過謙了,”窦兢揶揄一句,繞過祁硯走了過來,“大老遠就聽見了這裡的熱鬧,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院子裡藏了多少人。
”
鐘青哈哈大笑,窦兢也沒再理他,将果子遞到了明珠手邊:“我來的路上被不少将士攔住了,他們托我将果子帶給你,說感謝你替他們報了仇。
”
那都是殷時當年做下的孽,幾人不用多提就能明白。
“也不是我一個人殺的,他們不用這樣。
”
明珠連連擺手,雖然聖駕在此,軍中糧草充足,可畢竟是寒冬臘月,這果子十分珍貴,将士們能分到一兩個十分難得了,看這麼多果子,大約是不少人都沒舍得吃,拿出來給了她。
“他們一片心意,你就收着吧,原本他們還想來看你的,我怕擾了你養傷就給攔住了,早知道鐘将軍也在,我就把人帶過來了。
”
鐘青啧了一聲:“這是嫌我吵呢?
我可聽出來了。
”
窦兢一笑,也沒否認,見明珠不肯動手,索性剝了個橘子塞進她手裡。
“祁大人來坐啊。
”
他這才發現祁硯還在門口站着,拖了個凳子過來。
祁硯往前走了兩步,卻并沒有言語,說也奇怪,路上明明想了一肚子話想和明珠說,可眼下真的見了人,他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祁大人。
”
倒是明珠先開了口,卻說得祁硯再次愣住,祁大人......
這個稱呼明明每天都要聽見好幾回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從明珠口中說出來,莫名多了幾分陌生,他恍然想起來,以往明珠喊他,都是喊大人的。
這忽然加了個姓氏,生疏感就出來了。
“找我有事嗎?
”
明珠再次開口,明明是很尋常的詢問,可許是先入為主的緣故,聽在祁硯耳朵裡,那生疏感越發明顯,而且他沒記錯的話,剛才窦兢進來的時候,明珠并沒有這麼問他。
這份疏離,是隻針對他的。
他越發開不了口,明明來的路上還一肚子的話想說,此時此刻,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倒是明珠“哦”了一聲,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臉上帶着恍然大悟:“祁大人是來尋謝姑娘的嗎?
她好像不在,不然你去......”
“不是!
”
祁硯心口一刺,失聲反駁。
他胸腔裡都是懊悔,過往對明珠的種種浮上心頭,他簡直都要擡不起頭來,他對眼前這個人做了太多錯事,以至于對方見到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我是來探望你的。
”
他啞聲開口,目光卻垂了下來,不敢再直視對方。
“哦,”明珠應了一聲,臉上的笑意卻淡了,顯然并不相信這句話,可她也沒拆穿,“謝謝。
”
她将一半橘子都塞進嘴裡,酸甜的汁水淌入咽喉,她用力吞咽了一下才再次看過來,“其實我剛好有事想找祁大人你。
”
祁硯一愣,随即一喜,明珠還是想來找他的嗎?
“鐘将軍,咱們出去走走吧。
”
窦兢擡了擡手,虛虛摁住了想要起身的明珠,那麼深的傷口,怎麼能讓她來回動彈呢?
還不如他和鐘青回避一下。
鐘青卻坐在原地沒動。
“祁大人,”他往火堆裡扔了根木柴,擡頭看過來的時候,眼神有些冷,和方才嘻嘻哈哈的和善樣子已經完全不同了,“雖然這話有些冒犯,但這次,你可别手抖了。
”
他說的是上回在林子裡,祁硯割傷明珠的事。
那傷口其實很淺,淺到不用上藥都能恢複,可即便如此,鐘青仍舊覺得很過分,那時候明珠滿身都是血,祁硯得有多狠心,才能在那種時候舉着刀對準她。
但明珠仍舊是祁硯的未婚妻,鐘青沒資格,也沒立場說什麼做什麼,這句警告是極限了。
祁硯的臉仍舊被這句話刺得白了一下,當時那一幕他也曾在這些日子裡無數次回想過,每每想起,便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後來他也問過自己,怎麼就能下得去手,然而答案那麼明顯,明顯得讓人都懶得去戳破。
因為當時他隻看得見謝蘊,不管明珠多好,他都沒放在眼裡。
可後來,對方被那一刀吓到了,再也不願意靠近他,那時候他才意識到這個他看不見的人,對他有多重要。
“不會再有下次。
”
他低聲開口,滿心難堪。
鐘青這才起身走了出去,窦兢貼心地給兩人關上門,一擡眼卻見鐘青悶着頭往外走,竟是不打算再回去的架勢,他連忙拉住人:“你幹什麼去?
羊腿不吃了?
”
“我去找皇上。
”
雖然祁硯這婚事不是皇帝欽賜的,可既然殷稷賞了鳳冠霞帔,那想要解除這樁婚事,就得皇帝點頭,他要去找殷稷,求這一樁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