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稷對着墓碑磕了三個頭,随後盤膝坐了下來,擡手十分細緻地去擦墓碑。
墓碑并不髒,顯然蕭家在這方面做得還不錯,可殷稷仍舊擦了很久,謝蘊起初還想等着他擦完了再去燒紙錢,可看着看着就明白了,殷稷這不隻是在擦墓碑,也是在寄托哀思。
他的母親離開他太久了,即便他一直記挂着,即便他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可隔着時間洪流,他實在不知道怎麼開口,所以千言萬語就都融進了這輕柔又仔細的擦拭裡。
謝蘊神情複雜地看了眼墓碑上的蕭氏兩個字,終究是什麼也沒說,隻放輕動作燒了紙錢,等殷稷停下來的時候,她一言不發地退了下去。
母親是誰都無法替代的,她該給這對母子一點單獨相處的時間。
可一回到馬車上她就瞧見鐘白眼眶發紅,看見她過來十分别扭地躲了一下。
世人皆有父母,喪親之痛大約是都能感同身受的,謝蘊顧及他的臉面,體貼得什麼都沒說,可鐘白畢竟是鐘白,不多時他就又變成了沒心沒肺的樣子,還主動湊過來擺出了一副要和她說悄悄話的樣子:“謝姑娘,你靠近一點。
”
謝蘊稍微掙紮了一下,男女授受不親,别說和鐘白靠近,他們同乘一輛馬車都不好,可也不知道為什麼,鐘白這人就是讓人覺得不必有太多顧忌,興許是心性太單純了吧。
再說了,他的悄悄話能和誰有關系呢?
她遠遠看了一眼殷稷,見他已經開始燒紙錢,并沒有轉身的意思,這才輕輕咳了一聲:“鐘統領有話說?
”
鐘白忙不疊“噓”了一聲:“姑娘小點聲,我就是想偷偷問一句,皇上有沒有和你提過當年他受傷的事兒。
”
受傷?
那次重傷瀕死的事嗎?
她搖了搖頭,眉頭不自覺擰起來,她一直以為這件事鐘白和蕭家人都知道的,隻是不肯告訴她,怎麼鐘白這話聽起來像是他也不知道呢?
“皇上沒和鐘統領提過嗎?
”
鐘白搖搖頭,目光複雜了起來,大概是想起當年的事多少都對謝蘊生出點埋怨來,可又知道罪魁禍首不是她所以又克制地收了回去:“皇上醒過來後隻說是遇見了土匪,也不知道京城哪來的土匪......”
謝蘊無意識地搓了下衣角,當年她也覺得這個理由荒謬,一直以為還有什麼别的内情,進宮這些年她試探着問過幾次,可每次提起殷稷的心情都會變得十分惡劣,有時候甚至大發雷霆,時間一久她也就知道了殷稷很避諱這件事,隻好不再提。
此時被鐘白這麼一問,壓在心裡多年的困惑才再次浮上來。
鐘白哐啷一下拔出了刀:“要是讓我知道是哪地土匪下的手,我非得帶着弟兄們把他們老巢給端了,然後把他吊起來片他個百八十刀......我是不是得去買把快刀,好像還是鈍得好......”
他嘀嘀咕咕起來,自言自語地渾然忘我,謝蘊也就不去打擾,稍微離遠了一些怔怔看着殷稷的背影,冷不丁瞧見墓穴不遠處多了一個人,對方安安靜靜的站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但隻看穿着打扮,應當不是尋常人。
“鐘統領。
”
鐘白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聽見謝蘊說話還以為是在贊同自己的想法,下意識一咧嘴:“謝姑娘,你也覺得鈍刀子好是吧?
就是不知道有沒有賣的,以後上街我得多注意......”
“你可認得那個人?
”
謝蘊不得不再次開口,言語間帶了幾分無奈,鐘白倒是完全沒聽出來,聞言不甚在意地瞥了一眼:“什麼人?
這地方隻有我們......大老爺?
”
他噌的坐直了身體,剛才說廢話時的放松徹底不見了影子,臉色正經起來,甚至還擡手理了理衣襟。
謝蘊目光逐漸幽深,這蕭家家主似乎很得人心啊。
“統領可要去見禮?
”
鐘白罕見的沉默了,半晌後他才搖了搖頭:“我已經不是蕭家的人了,我的主子隻有皇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