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是一愣,他們看看青石闆,又彼此對視一眼,最後目光都彙聚到了秀秀身上。
暗吏們都沒有動作,隻有她在扒着牆縫,随着她力道加重,那青石闆彈出的空隙越來越大,顯然機關就在她手下。
薛京連忙上前幫忙,他力氣大,擡手就将機關徹底摁了下去,青石闆終于完全彈了出來,露出了底下一個黑黢黢的洞口來。
“真的有密道!
”
暗吏們忍不住歡呼一聲,卻很快就克制住了聲音,雖然有密道,可這麼久沒有用過,底下還能不能進人很說不準,就算真的能暢通無阻的到達乾元宮,迎接他們的也是一場血戰,但希望擺在面前,無論如何都要試一試,他們要把皇帝帶出來。
“都收拾一下,半刻鐘......”
薛京說着話音忽然一頓,再開口時話鋒已經變了,“進宮的情形有多兇險,我不說你們也知道,所以......”
他掃過在場所有人,那些或年輕或蒼老的臉都是并肩作戰的生死兄弟,他相信他們都不是懦夫,隻是前路太兇險了。
“誰若是不想去,現在就可以站出來,沒有人會怪罪你們。
”
暗吏們鴉雀無聲,片刻後才有人笑了一聲:“司正,咱們都是亡命徒,要不是皇上,咱們一輩子都見不得光,這一趟非去不可,不為旁地,總得給自己一個交代,我們最不能欠旁人恩情。
”
其餘人也笑了一聲,笑着說對,說他們欠了人情比要死了都難受。
薛京再次掃過他們,聲音低沉下去:“你們都是家中僅剩的血脈......”
“那就更不能慫,”年輕的暗吏抽出刀來一下一下地擦拭,“俺娘說了,要是我當個慫蛋,她就從地底下爬出來揍俺,俺家裡人,當初都是被活活打死的,沒有一個人求饒,俺也不行。
”
薛京拍了拍他的肩膀,接上了之前沒說完的話,“半刻鐘後行動。
”
所有人都沒有應聲,如同那年輕暗吏一般拿出兵器擦拭,也有人在系綁帶和腰帶,氣氛沉默又肅殺,薛京也将軟劍抽出來,上面已經多了很多缺口,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斷裂。
這劍還是殷稷賞他的呢,他知道清明司危險,要随身攜帶兵器才能保證安全。
“你有來處,亦有歸處......”
他輕輕彈了下劍身,仿佛在和這柄陪伴了他兩年的兵器道别,他有預感,這把軟劍很快就會斷裂,但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他不後悔。
半刻鐘很快就到了,薛京率先站起身:“虎子,周彪,你們兩個最小,就留下保護姑姑,若是我們沒能回來,就送她們去千門關。
”
隻是唐停遲遲不來,謝蘊這樣的身體究竟能不能撐到那天,誰都說不準,可現在他也隻能這樣安排了。
話音落下,他深深看了一眼秀秀,帶頭就要下密道,卻被人一把抓住,他回頭一看,是周彪。
“司正,我記得你比我還小一歲。
”
薛京頓了頓,是了,周彪已經弱冠了,而他還要明年才行。
“這一趟該我去......”
薛京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
殷稷不隻是他的君王,還是他的主子,這一趟他無論如何都要去。
周彪還要再說,薛京搖了下頭:“姑姑的安危重于一切,托付你們了。
”
留下的任務也并不輕松,若是運氣夠好,他們出城了也能遇見唐停,那他們兩個将會為了完成這項命令,付出一生。
周彪沒了言語,薛京的目光略過他,再次看向秀秀,他想囑咐她一句保重,卻又覺得這話太過蒼白無力,所以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這一刻他忽然很慶幸秀秀還什麼都不懂,自己在她眼裡隻是一個相熟些的朋友。
她還不知道情愛有多磨人,也不會為了今天可能會有的離别傷神。
這樣很好。
他克制着收回目光,終究一個字都沒說,縱身就跳進了密道,渾然不知身後秀秀往前走了兩步,目光一直落在那密道入口處,許久都沒能移開。
等待的時間被無限拉長,饒是謝蘊這樣的心性都有些按捺不住,她無意識地摳着扶手,那毒發作得越發厲害,思維時常混沌,短短一小會兒,她已經被夢中那沼澤似的深淵拉扯了數不清多少次、
稍不留神她就會徹底沉淪。
可她不能現在就沉睡,她得等薛京他們回來,等他們帶殷稷回來。
“姑姑......”
秀秀湊了過來,她胸口蔓延着說不清的恐慌,她不知道來處,卻沒有一絲安甯感,她隻能緊緊靠在謝蘊身邊,試圖從她身上汲取力量。
謝蘊将熱燙的手附在了她手背上,無聲地安撫着她。
“他們會回來的......”
她不知道這話還是說給秀秀聽的,還是說給她自己聽的,卻一遍一遍,哪怕口幹舌燥都不願意停下來。
仿佛是承受不住她這樣虔誠的懇求,密道裡終于傳來了走動聲,有人回來了!
秀秀猛地站了起來:“姑姑,有人回來!
”
她幾步就竄到入口邊,探着頭往裡面看,果然是剛才進去的暗吏,他們身上有些狼狽,卻并沒有多出血痕,似是這場血戰結果出乎意料的好。
可秀秀卻不敢松口氣,因為那一個個爬上來的人裡,沒有薛京,她的心狠狠提着,指尖幾乎要掐破掌心,終于在十幾道影子之後,薛京那張連出現在了眼前。
秀秀懸在半空的心陡然落了地,她幾乎喜極而泣,下意識往薛京身邊走了兩步,可下一瞬她就頓住了,因為再沒有人上來,他們沒有把皇上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