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前陣子的清理朝堂,并沒有讓荀家認清現實。
他慢慢坐了回去,指尖輕輕敲着龍椅上的龍頭:“在荀卿開口之前,朕先講個故事吧。
”
他目光緊緊鎖定荀宜祿,直看得對方低下頭這才開口:“朕聽聞一樁轶事,一老翁育有二子,一日兄弟二人同出門,聽聞坊間傳言老翁偷盜,長子質問内情,若屬實願以己身替父之罪;次子則折返,不問黑白,強逼老翁認罪。
”
荀宜祿聽得臉色大變,連忙上前阻攔:“皇上,朝堂之上,談論這等轶事怕是不妥吧?
”
朝臣已經聽出端倪,此時面面相觑,都沒有言語。
殷稷低笑一聲:“怎麼,在荀卿面前,朕連說話都沒資格了?
”
荀宜祿被這話壓得連忙跪倒在地,再不敢開口。
殷稷扶着龍頭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朝臣:“諸卿以為,二子孰孝孰不孝?
”
短暫的安靜過後,議論聲逐漸熱鬧起來,祁硯上前一步:“回皇上,曆來子不言父過,即便當真有錯,亦當跪勸之,亦有代父受過之美談,故臣以為,長子為孝,次子非不孝,乃大逆。
”
朝臣紛紛附和:“臣等皆以為此。
”
殷稷輕輕一哂:“那,君臣何如?
”
朝臣紛紛想起了今天早上入宮時的流言,不問而告父尚且為大逆,不問而斥君,該是罪加一等。
原本臨時寫了折子的禦史們紛紛将折子藏了起來,先前聽見流言時他們隻覺得氣憤,方才在殿外等候上朝時被人一挑撥,就有些腦袋發熱,此時聽了殷稷的含沙射影他們才冷靜下來。
他們固然是想要個诤臣的美名,可因為這種沒有證實的流言就朝皇帝發難,也太過愚蠢了些,太後不是皇帝生母,人盡皆知,若是日後當真查出些不好的事情來呢?
那他們就不是诤臣,而是蠢貨了。
秦适左右看了一眼,上前一步:“皇上,此前坊間有不當流言,皇上聖譽絕不可讓人污蔑,臣請嚴查。
”
殷稷微微一颔首:“準。
”
他目光掃過荀宜祿:“荀寺卿,你方才說有事啟奏,何事?
”
荀宜祿不敢擡頭,臉色難看到了極緻,他沒想到原本一片大好的形勢,竟然被殷稷輕巧地說了個故事就給糊弄過去了。
這計謀的确不算高明,可奇在突然,皇帝離京數月,對朝野疏于掌控,若是被朝臣突然發難,必定慌亂無措,極容易被逼就範。
他和太後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如此匆忙地動手,卻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沒能逼皇帝低頭,反倒引火燒身了。
他哪裡還敢再提這件事,恨不得将自己摘得幹幹淨淨:“臣是想起來,萬壽節在即,不如蓋一座參天樓,為皇上祈福?
”
殷稷臉色冷凝,荀宜祿這話大約隻是說出來讨好他的,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生辰,就是他生母的忌日。
他還記得那天,母親特意為他包了壽餃,卻隻吃了一口,就在他面前轟然倒下。
他不做壽辰,既是不想勞民傷财,也是不願意想起往事。
“參天樓哪比得上荀寺卿的佛經有用,就勞煩荀寺卿為朕抄千卷經書祈福吧。
”
說是祈福,可就是赤裸裸的責罰,但荀宜祿不敢拒絕,心裡再多的憋屈,也隻能磕頭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