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駕自另一側進了大殿,蔡添喜壓下心裡的不安,扯開了嗓子喊:“聖駕至,拜~~~”
烏壓壓的朝臣都俯身跪了下去,秦适辭官後殷稷便沒再立内相,文臣清流是以祁硯趙倉滿為首,武将勳貴則以敬王和潞國公為先。
隻是誰都知道這兩人雖然身份貴重,卻隻是個擺設,他們身後站着的鐘青和窦兢才是武将中的中流砥柱。
“衆卿免禮。
”
殷稷端坐在龍椅上,随手一擡,衆人立刻謝恩起身,卻有一人仍舊不合時宜地跪着,正是王沿,他膝行出列,俯身就拜:“皇上,臣有罪,臣雖不知做錯了什麼,但請皇上重罰。
”
朝臣們一看就明白這是王家來讨說法了,先前皇帝毫無緣由地對王家發難,至今都沒給個解釋,泥人尚且還有三分土性,何況人呢?
王沿這看似請罰,其實是在以退為進,也是在提醒其他朝臣,若是王家這次不明不白的折了,那下一個會不會就是他們呢?
衆人對視一眼,眼底都有些不安,隻盼皇帝能稍微收斂一些吧。
似是聽出了弦外之音,殷稷微微躬了下身體:“你既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又何須請罪?
”
王沿徹底伏在了地上,卻并沒有解釋,隻是一味地哭泣求饒。
朝臣們的議論聲越發激烈,雖然礙于皇帝威嚴誰都不敢高聲,可人畢竟太多了,還有祁硯這等對皇權并不算太過畏懼的人,一時間朝堂之上十分喧鬧。
蔡添喜很怕場面失控,有些擔心的看了眼殷稷,可惜對方一如既往地漫不經心,仿佛這滿朝文武鬧出什麼亂子來,他都不在意。
王沿卻仿佛被這樣的議論聲驚吓到,慌忙直起上半身作揖:“各位同僚,莫要為我求情,都是我王家做錯了事,皇上,皇上......”
他往前爬了兩步,“臣已經無顔繼續為官,臣請告老還鄉,請皇上恩準。
”
短暫的靜默過後,朝堂瞬間炸開了鍋,祁硯也終于忍無可忍:“王大人,若是你力有不逮,不能勝任尚書之職,請辭也無可厚非,可若是因為這莫名其妙的緣故,豈不可笑?
”
衆人紛紛跟着勸阻,他們不敢說皇帝做得不對,可也的确是感覺到了危機,他們這不是在為王沿說話,而是在預防自己他日也落到這般田地。
眼看着場面越發混亂,王沿悲鳴一聲伏在地上開始痛哭,一雙眼睛卻閃過精光,這樣就對了。
徐功果然是個人才,那日追随銮駕到了大甯寺之後,徐功與他徹夜長談,最終為他想出了這個以退為進的辦法。
皇帝吸取了三年前内亂的教訓,已經将大周八成的軍隊都握在了自己手裡,如此一來即便他行事乖張狠厲,朝臣也不敢多言,天長日久,養得皇帝性情桀骜,也越發剛愎自用,這般情形下,硬碰硬隻會讓結果更糟糕,倒不如向皇帝示弱,所謂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朝臣絕對不會對他坐視不理。
就算皇帝手裡有王家的罪證又如何?
這種時候拿出來誰會信?
伐蠻在即,皇上這時候擅動,可是會讓後方大亂的。
人群裡的裴延也皺了眉頭,顯然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他本以為收拾王家會很簡單,卻沒想到王沿會出這麼一個陰招,如此一來他手裡的折子遞還是不遞?
他求助地看向殷稷,對方卻仍舊沒有情緒,這不是不知道怎麼辦,而是沒打算改主意,裴延看出來了,卻越發猶豫,皇帝不在乎自己的名聲不是一天兩天了,可他為人臣子,不能眼睜睜看着主子被人冤枉。
不如,再等一等?
他将折子往袖子深處塞了塞,王沿并不知道他的心思變化,因為他早就猜到了皇帝會在這幾日發難,他必須要先下手為強,皇帝無人可用,必定會禦駕親征,隻要伐蠻大軍出征,這京城就是他的天下了,他會好好準備“軍饷”,好讓大軍一敗塗地的。
到時候,齊王會抓住機會反撲,一旦兵臨皇城,他王家就能東山再起。
他想得心髒直顫,給徐功遞了個眼色,示意他趕緊再逼皇帝一把。
徐功會意點頭,上前一步:“皇上,臣有話要說。
”
王沿放下心來,徐功既然開口,他今天一定能全身而退――
“臣要參奏禮部尚書王沿結黨營私,草菅人命,行賄受賄等共二十三項大罪,詳情臣都已經寫在了折子裡,請皇上過目。
”
裴延愣住,殷稷也有些意外,徐功此舉完全出乎他意料,他是看在對方沒怎麼作惡,又有幾分真本事的份上才留着他和王家一起收拾的,沒想到他竟提前一步倒戈了。
但最驚訝的還要是王沿,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徐功,你胡說什麼?
!
”
徐功充耳不聞,上前兩步将折子遞給了蔡添喜,這才看向王沿,聲色俱厲道:“你還要狡辯不成?
你行賄的官員名單還是我拟的,送了多少東西,是誰接手的,我也記得一清二楚,你賴不掉的!
”
王沿腦海瞬間空白一片,他從未想過徐功竟然會出賣他。
可既然是徐功出賣他,他要如何抵賴?
“你個小人!
”
極怒之下他站起來就給了徐功一拳,對方明明隻是個文官,卻毫不示弱的一拳打了回來,兩人瞬間厮打在一起。
“忘恩負義的王八蛋,出賣我你能有什麼好處?
”
徐功狠狠啐了他一口:“我不需要好處,我隻想你們死,我等這一天,等了四年了!
”
“為什麼?
王家哪裡對不起你?
”
這話一出徐功的眼睛瞬間猩紅:“哪裡對不起?
去問閻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