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後大婚的第二天,殷稷便拎着自己的喜酒去見了鐘白。
那是個衣冠冢,時至今日,他的屍身仍舊沒有找到。
墳頭在一片風水寶地,不遠處正有工匠在忙碌,那是他為自己和謝蘊選的墓地,鐘白就在陵寝旁邊,陪着他的還有當年内亂中,很多無人認領的屍身。
他拎着酒壇,一個墳頭一個墳頭敬了酒,最後在鐘白的墓碑前坐了下來,看了那墓碑許久才擡手摩挲了一下上頭的名字:“好久不見啊......”
腦海裡浮現出鐘白清晰的面容,他咧嘴笑起來,笑容一如既往的開朗陽光:“皇上,您來都來了,就隻帶酒啊?
”
殷稷失笑:“這是朕的喜酒,你嘗嘗。
”
他提起酒壇将酒倒在墓碑前,腦海裡的人睜大了眼睛:“您成親啦?
是謝姑娘嗎?
臣可一點都不意外,皇上,抱着媳婦睡覺的感覺怎麼樣?
臣可沒别的意思啊......就是臣還沒媳婦呢,你們也不說給臣燒一個。
”
“你想要什麼樣的?
”
腦海裡的人眼睛刷地亮了:“得要脾氣好的,愛說話的,你不知道他們天天嫌我吵,不讓我說話,你說我這又動不了,連話都不讓說,還讓不讓人過了......”
他絮絮叨叨地抱怨,神情那麼真實,語氣那麼清晰,可最後畫面還是一點點消散,殷稷眼前隻剩了那座安安靜靜的墳茔。
“你這小子,都不愛說話了......”
殷稷低語一聲,仰頭灌了口酒,“還有件事要告訴你。
”
倒春寒的風吹過來,不冷不熱,倒是舒服,仿佛什麼人輕輕環住了肩膀。
“阿蘊有喜了,你要做叔叔了......”
他擡手擦了擦墓碑上沾染的灰塵,“但唐停也說了,孕育子嗣對阿蘊的身體來說,負擔太重了,這可能是我們唯一的孩子......求你件事吧。
”
他又往地上倒了碗酒,“你在天有靈,保佑她們平安......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
風吹得又大了些,可那座墳茔仍舊安安靜靜,一絲聲響也無。
“你現在......話真的太少了......”
殷稷靠在了墓碑上,久久都沒再說話,直到天色一點點暗下來,他才撐着有些酸麻的腿起身:“得回去了,下次再來看你。
”
他拍了拍墓碑,如同當年最後一面時的樣子,那時候,他也是這樣拍着他的胳膊為他送行,然後再也沒等到他回來。
“夜裡來朕夢裡吧,咱們好好說說話......”
他再次摩挲了一下鐘白的名字,轉身往回走。
倒春寒的風突兀地劇烈起來,呼嘯着宛如低語。
他腳步一頓,身後傳來一聲清脆的落地聲,他若有所覺,慢慢轉過身去,就見那還盛着小半壇子酒的酒壇子不知為何倒了下去,裡頭的酒水正一股股地湧出來,悉數澆在墓碑上。
仿佛裡頭的人正在暢飲。
“鐘白......”
遠處傳來腳步聲,他擡眸,就看見謝蘊正扶着秀秀一步步朝他走過來:“我來接你回家。
”
殷稷微微一笑,擡腳大步朝謝蘊走了過去。
身後仿佛傳來鐘白的聲音,扯着嗓子在喊,這就走了?
再唠會兒呗?
他知道不是真的,沒再回頭,隻默默抓緊了謝蘊的手,但沒幾步身邊人就停下了腳,扭頭往身後的墳頭看去。
“怎麼了?
”
殷稷也跟着停下腳步,謝蘊臉色古怪:“我好像,聽見鐘白在求我,給他燒個媳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