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溫在迅速流逝,謝蘊不敢閉上眼睛,怕自己再也睜不開。
這種時候蕭寶寶的話痨倒是有了些可愛之處,她絮絮叨叨地在抱怨,抱怨禁軍,抱怨刺客,也抱怨殷稷。
可她說着說着就閉了嘴,半晌,身邊響起一聲啜泣,蕭寶寶的聲音含糊又嘶啞:“我想家了。
”
謝蘊心口一顫,她何嘗不想呢?
她怔怔歎了口氣,猶豫很久才艱難地擡手拍了拍蕭寶寶的頭:“會出去的,你很快就能和你的家人見面了......”
可她呢?
她就算活着離開這裡,等待她的也隻有乾元宮冷靜空曠的偏殿。
那還是殷稷的地方,她連個栖身之所都沒有。
四年,真的好漫長啊......
她看着眼前的枯榮交替的灌木,忽然很想問一句:“蕭寶寶,你後悔過進宮嗎?
”
如果沒有進宮,憑蕭家對她的愛護,她可以一輩子無憂無慮,不必和旁人分享夫君,不必承受太後的刁難,更不必遭受這樣的無妄之災。
蕭寶寶聲音仍舊悶悶的,卻很堅定:“後悔什麼?
我喜歡稷哥哥,當然要跟他在一起啊。
”
謝蘊輕笑一聲,還真是直率......
“倒是你,你是不是後悔進宮了?
”
謝蘊臉上本就清淺的笑容慢慢散了,她後悔了嗎?
好像是的,如果早知道進宮後會和殷稷走到這相看兩生厭的地步,她應該不會這麼選的。
她會去滇南,哪怕會和謝家人一起,飽受瘴毒頭痛的折磨,也好過親眼看着自己的夢支離破碎。
她真的,很後悔。
蕭寶寶雖然聽不見她的心聲,可看她沉默就猜到了兩分,她略有些興奮:“你真後悔了?
我就知道你當初進宮沒懷好意,是不是還想和稷哥哥破鏡重圓呢?
現在死心了吧?
稷哥哥他心裡早就沒有你了,他隻喜歡我。
”
其實殷稷對謝蘊到底還有沒有心,她心裡是犯嘀咕的,但不妨礙她說這種話給自己充面子。
然而一向和她針鋒相對的謝蘊竟然沒有反駁:“他對你......确實有心......”
她說得真心實意,殷稷對蕭寶寶的偏愛,她是用遍體鱗傷一次次驗證過的。
“或許,你們才是對的人吧......”
六年前的相遇,看來真的是孽緣。
蕭寶寶聽得呆住了,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從謝蘊嘴裡聽見這種話,她不可思議地看過來,嘴角忍不住咧開:“你,你真這麼覺得啊?
是不是稷哥哥告訴過你啊?
”
謝蘊沒再開口。
但這絲毫不影響蕭寶寶的好心情,她扭開頭偷偷笑了好一會兒才強撐着正了臉色:“其實這個我早就知道了,根本不用你說......但看在你這麼識趣的份上,之前的事我都不和你計較了......”
她想着謝蘊剛才的話,又偷偷高興了一會兒,心裡卻隐約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你今天怎麼這麼奇怪?
還會說這種話來讨人高興......”
她說着撐着地面悄悄朝謝蘊靠近了些,剛要說點什麼,掌心就碰到了什麼濡濕的東西,她一愣,擡起手來看了一眼,卻是一片腥紅。
她吓得一抖,聲音不自覺尖銳起來:“血?
!
”
手裡的火折子一抖,掉在了地上,卻因此讓她看見了謝蘊小腹上插着的那支短箭,大半箭身都已經沒入了謝蘊的身體,隻剩了短短一截箭尾還露在外頭。
而謝蘊的手此時正死死捂在上頭,試圖為自己止血,然而仍舊有血液自她指縫裡滲出來。
“别,别吵......”
謝蘊的聲音又低又弱,已經完全聽不清楚了,蕭寶寶甚至都沒注意到她開了口,她眼底都是不敢置信:“你中箭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