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兵分兩路,緊迫的時間之下,他們連道别都沒有,一個眼神之後便在齊王府後門分道揚镳,各自踏着滿地雪色,朝自己的宿命奔去。
薛京行至半路卻仍舊忍不住回了一次頭,秀秀已經跟着謝蘊上了馬車,那漫天大雪之下,馬車的影子逐漸被淹沒,他這次再沒有阻攔秀秀,這種時候,已經容不下兒女情長了。
保重......
他收回目光,缰繩一抖,馬匹疾馳得更快,呼嘯的風雪幾乎讓他睜不開眼睛,可這條宮路他已經走了無數遍,即便閉着眼睛也知道路在哪裡。
他片刻不敢停歇,等那朱紅的宮門出現在眼前時,他将軟劍抽了出來,緊緊握在了手裡。
守在宮門處的守城軍聽到了馬蹄聲,紛紛轉身看過來,他們認得薛京,知道這個人是皇帝的親信走狗,見他從宮外回來,甚至來不及思考他為什麼不在宮裡就已然抽刀出鞘,憑借本能沖殺了過來。
薛京不閃不避,将馬匹的速度催發到了極緻,眼看着就要短兵相接,他一踩馬背借力躍起,随即抽出靴子裡的匕首緊緊紮進宮牆,這般再次借力終于跳了上去。
他沒有時間和這些人厮殺,他要去乾元宮,用最快的速度去乾元宮。
他繞着宮牆疾馳,始終不敢落地,身後的守城軍卻窮追不舍,似是意識到追不上他了,弓箭手很快就被調集了過來,銳利的寒光遠遠對準了他,箭矢呼嘯而下,腳下立足之處太少,薛京逼不得已隻能跳下宮牆。
他緊緊貼着牆角疾行,試圖借此遮掩行蹤,然而弓箭手占據高處,随時随地在通報他的位置,身後剛被甩下的追兵再次追了上來,而前面也有一群人影逐漸清晰,是守城軍繞到前面來包抄他了。
薛京心口沉沉地墜了下去,後面有追兵,高處有弓箭手,前面又有人堵路......
他抓緊了軟劍,眼底血色一閃而過,那就死戰吧,哪怕隻剩一口氣,他爬也得爬到乾元宮去!
念頭剛落下,一陣沖殺聲忽然響起,宮牆兩側緊閉的屋門忽然被打開,一群傷兵就這麼沖了出來,嘶吼着朝前面的守城軍沖了過去,他們大都身負重傷,有些人甚至還沒來得及沖到守城軍面前就倒了下去。
薛京一愣,一時竟有些反應不過來這是發生了什麼,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他回頭,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出現在眼前,興許對方原本的樣子他是認識的,可現在對方半張臉都包了起來,沒包紮的皮膚上也都是黑灰,身上還有焦灼的味道絲絲縷縷透出來。
這氣味喚醒了薛京的記憶,他知道這些人是誰了。
“京都司殘部,願為司正開路!
”
那人朝他一抱拳,他甚至連名字都沒說,就拔刀朝着守城軍沖了過去:“為兄弟們報仇!
我兩千京都司弟兄,不能白死!
”
“殺!
”
鮮血陡然噴灑,北衙這條狹窄幽長的路頃刻間便被血色鋪滿,可卻如同那京都司兵士所說,人群裡硬生生出現了一條路。
數不清多少人朝他看過來,他們在說,快走。
他們很清楚,憑自己的身體撐不了多久,可他們心裡的憤怒和那麼多人的血仇不能不報,如果他們殺的守城軍不夠多,就隻能将希望寄托在薛京身上。
所以請你走吧,完成你想完成的事,替我們這個就此消失的京都司,報仇。
薛京緊緊握起拳頭,他很清楚,此時不管說什麼做什麼都是多餘的,他隻能擡腳,自那條用人命搭建出來的血路上疾馳,京都司,他記住了。
他不知道那幾百人堅持了多久,隻是往乾元宮的路上,再沒有守城軍追上來,隻有厮殺聲始終萦繞在耳邊,祝禱一般護持他前行。
北衙的動靜斷斷續續傳到了乾元宮,殷稷遠遠看了一眼,明明自己已經走至絕路,眼底卻仍舊透出了擔憂,他怕那厮殺聲是自宮外響起,他怕是護送謝蘊的薛京一行人被人發現了。
“皇上還是看看自己吧,臣這一刀,您躲不開。
”
靖安侯笃定開口,眼底帶着大局将定的放松,前面那一番苦戰,不管殷稷是憑借着多麼頑強的毅力撐過來的,現在他都沒有機會了。
這将是最後一擊。
“來吧。
”
殷稷收回目光,如同靖安侯的猜測,他也知道這是自己的最後了,他無畏無懼,隻是還有一點小小的期待,他希望謝蘊能解開那一身的奇毒,能到達千門關,能過得比誰都好......
刀鋒驟然落下,他仍舊舉刀去當,可那是把斷刀,靖安侯的刀鋒徑直略過斷口,朝他胸口劈下,可就在這時候一點銀光忽然高處急射而來,“咚”的一聲擊飛了靖安侯的刀。
忽然的變故驚住了所有人,靖安侯沉着臉朝地面看去,這才看出來那點熒光是一柄軟劍,遭受了這樣劇烈的撞擊,本就傷痕累累的軟劍到了極限,在撞開刀鋒的瞬間便斷成了兩截。
可來人的身份卻再清晰不過。
“薛京,”靖安侯語帶殺意,“想死我成全你。
”
薛京應聲出現,自屋頂跳入人群,卻絲毫沒理會他,目光徑直落在殷稷身上:“啟禀皇上,謝家長子謝濟攜守将關培,率千門關兩萬守軍,南下救駕,已至城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