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蘊猜測着開口,殷稷擡眼往前頭看去,若是有人借此獻媚,想必很快就會出現在他眼前。
銮駕一步步往前,臨近千門關的時候,前面果然出現了人影,烏壓壓的一片,正各自拿着鐵鍬在除雪,可一眼看去,卻無一人身着官服,身旁也并無酷吏看守。
他們自顧自忙着,酷寒中說說笑笑,竟也看不出半分不情願來,甚至說得上是熱鬧,熱鬧到連銮駕到了都沒有察覺。
殷稷略有些茫然地擡了擡手,玉春連忙喊了停,浩浩蕩蕩的隊伍都停了下來,這一聲也驚擾了前面除雪的人,紛紛回頭看過來,瞧見那明黃的龍旗時,衆人連忙跪了下去。
“這種天氣讓他們别跪了,去問問怎麼回事。
”
窦兢在豐州呆的時間長,百姓們也都認識他,他便下馬走了過去,不過片刻就又折返了回來,神情有些驚詫:“回皇上,他們說是自發來的,知道皇上今天起程,他們昨天就來了,清了一天一夜,今天終于到了千門關。
”
殷稷心頭一顫,自發?
怎麼會呢?
豐州在楚鎮掌控下多年,他初來這裡才幾個月,便是有過施恩,也不算多豐厚,怎麼會讓百姓感激到這個地步?
“你再去問問,讓他們不必畏懼,朕容不下這般壓榨百姓,為自己謀福的奸佞,不管是誰,朕都不會姑息,讓他們說實話就是。
”
見他不信,窦兢索性将一男一女帶了過來,都是尋常百姓,殷稷那時候正被幻覺所擾,根本不記得人臉,瞧着誰都陌生,可謝蘊卻認得那個女人。
“你可是東三街的孫家娘子?
”
那女人連忙點頭,她雖做女子打扮,身體卻很壯實,一看便是踏實能幹的人。
“貴人竟然還記得小婦人,”孫娘子憨厚地笑起來,眼裡都是受寵若驚,“正是民婦,先前多虧貴人送去的糧食和炭,才讓我們娘三個活了下來,聽說皇上今天要走,民婦就想着來做點什麼,沒想到這麼多人都這麼想,我們就結了伴,從豐州一路除雪除了過來。
”
她身旁的男人也跟着點頭,他是家中老娘病重,好在城中太醫都跟着唐停去義診,藥還是白給的,這才将他娘給救了回來。
謝蘊靜靜聽完,心潮疊起:“這般說來,你們當真是自己願意來的。
”
兩人忙不疊點頭,連帶着他們身後的百姓們也跟着開口附和。
謝蘊忍不住側頭看向殷稷,男人卻隻是看了兩人一眼,便轉身回了銮駕,全程一個字都沒說,兩人都有些不安:“貴人,我們是不是做錯了?
”
“怎麼會?
皇上隻是沒想過要勞動你們,太過驚訝罷了。
”
謝蘊軟聲安撫,“玉春,将人請進千門關,上些熱菜熱飯,趕緊讓他們暖暖身子。
”
玉春連忙将一衆百姓都帶進了千門關,謝蘊這才轉身進了銮駕,殷稷正靠在車窗上出神,神情有些恍惚。
謝蘊輕輕抓住了他的手:“我知你心中所想,百姓雖然偶爾也會被利益蒙蔽,可到底本性純良,分得清是非好壞。
”
殷稷沒言語,隻反手握住了謝蘊的手。
是啊,本性純良,今時今日,他才覺得自己先前那麼多年沒有做錯,是值得的。
“每人賞三畝良田吧。
”
許久後,他才低聲開口,謝蘊含笑應聲,她并不意外,殷稷就是這樣的,誰對他好,他都會記在心裡,他真的是,很柔軟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