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受到了驚吓的緣故,謝蘊睡夢中很不安穩,眉頭緊緊擰着,額間滿是冷汗。
殷稷用溫熱的掌心給她擦了一遍又一遍,卻總是擦不幹淨,每每一擦完便會有新的冷汗滲出來,他隻得緊緊抓住了她的手,盼着她能因此睡得安穩一些,卻不防備那隻小爪子冰涼,冰得他掌心都顫了一下。
他環顧四周,見炭盆幾乎要滅了,連忙起身收拾了一下,等炭盆重新旺起來,他身上的酒意幾乎全醒了,再去看謝蘊時便多了幾分複雜。
還好人睡着,根本沒發現他來了這裡。
等事情問清楚了,他就假裝自己沒來過吧。
他心裡歎息一聲,重新在床邊坐了下來,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頸側那青紫的痕迹上,他很想碰一碰,卻又怕自己沒輕沒重,猶豫許久還是退而求其次握住了她的手,輕輕地給她搓揉冰涼的指尖。
等那隻手逐漸溫熱起來的時候,玉春帶着太醫來了。
他原本隻傳召了廖扶傷,張唯賢卻也跟了過來。
這種小事他自然不會在意,注意力還都在謝蘊身上,先前他查看勒痕時将對方的領口扯開了,連鎖骨都露了出來,太醫在自然不好如此失禮,可腫脹得這般厲害,合上衣領怕是又要摩擦的不舒服。
他猶豫片刻,擡手将衣領又拽了拽,然後扯下了床帳子。
廖扶傷欲言又止,聽說人險些被人缢死,他們理應查看一下勒痕的,可殷稷将人擋得嚴嚴實實,他又無從查看,剛斟酌着開口,卻是隻說了個話頭就被張唯賢堵住了。
“廖太醫還是年輕,等你再多幾年經驗就知道了,這望聞問切要靈活而變,不可墨守成規。
”
殷稷不想聽他們廢話:“快些。
”
張唯賢連忙上前一步擠開了廖扶傷,探手去給謝蘊把脈。
廖扶傷也沒有多言,論從醫的時間他的确差了張唯賢好些年,何況對方還是院正,既然那麼說他也隻能将查看傷口的要求給咽了下去。
“回皇上,”張唯賢已然開口,“謝蘊姑姑隻是受驚過度,并無性命之憂,靜心修養兩日便能安然無恙。
”
殷稷的眉頭仍舊皺着,他自然看得出來謝蘊性命無憂,可仍舊是後怕,下手如此狠辣迅疾,若不剪除,必定後患無用。
“去開個合用的方子。
”
張唯賢連忙應聲,躬身退了下去,廖扶傷也匆匆診了脈,跟在張唯賢身後與他一同去商量方子。
内室再次安靜下來,殷稷這才撩開床帳子,目光再次落在她頸側,眼底逐漸積聚起風暴。
“不管是誰,這筆賬我都會讨回來......”
仿佛是怕謝蘊睡夢中也會聽見這句話,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朕隻是厭惡他們不把朕放在眼裡,和你沒有關系。
”
玉春端着熱湯進來,正好聽見他嘀咕,卻也不敢問,恭恭敬敬的将湯碗遞了過來,殷稷确定謝蘊還沒醒,這才接過勺子小心翼翼地喂了她兩口。
等他放下勺子的時候,兩個太醫已經商量好了方子,拿過來給他過目,他不通藥理,隻粗粗掃了一眼,見都是些補氣養身的藥材便點了點頭:“去熬上吧。
”
兩人連忙退了下去,眼見張唯賢越走越快,廖扶傷小跑着追了上去:“院正留步。
”
張唯賢滿臉堆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廖太醫有何事?
”
廖扶傷面露憂慮:“院正方才有沒有發現謝蘊姑姑的脈象有何處不對?
雖的确是脈沉無力,可隐隐又有大起大落之象,頗似熱盛邪灼......”
張唯賢聽得眉心一跳,忙不疊否認:“廖太醫怕是最近太過忙碌,診脈診錯了,我不曾看出異樣。
”
起初聽說是謝蘊有事,他還以為是對方毒發要殒命了,怕被人看出端倪來這才匆匆跟了上來,還攔着廖扶傷望聞問切,沒想到對方隻是被人吊了吊,并沒有性命之憂。
他失望至極,人不死他本就危險,現在廖扶傷這隐約有所發現的言辭,越發讓他膽戰心驚,身體不自覺緊繃了起來。
廖扶傷卻并未察覺他的異樣,聞言隻是多了幾分困惑:“是嗎?
這謝蘊姑姑的脈先前就有些古怪......”
“且不可胡言亂語,”他再次開口,“宮中貴人忌諱頗多,你年輕,要學的東西還很多,謹記多說多錯。
”
他端起架子來教訓,廖扶傷畢竟沒有實證也不好多言,隻能拱拱手退下了。
張唯賢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陰沉下去,一個兩個的都不讓他痛快......那毒為什麼還沒有發作?
他思前想後,偷偷折返了回去,本以為門口有人守着他是進不去的,卻不想他剛到地方,那兩人就被傳了進去,他連忙抓住機會溜了進去。
正殿裡,兩個守門内侍一進門就被殷稷鐵青的臉色吓得跪伏在地,謝蘊出事他們兩個難辭其咎。
“今日晚間誰來過?
”
殷稷沉沉開口,眼底的殺意毫不遮掩,兩個内侍對視一眼,似是不知道怎麼開口,猶豫許久都沒有聲音。
玉春上前踹了其中一人一腳:“放肆,皇上問話竟敢不回,腦袋不想要了?
!
”
兩個内侍這才磕了個頭,連聲為自己求饒:“皇上饒命,奴才不是不想回,是不知道該怎麼回。
”
殷稷心裡其實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後妃再猖狂也絕不敢違抗他的命令,能做到的隻有一個人。
“實話實說,朕恕你們無罪;若有一字虛假,兩罪并罰。
”
兩人似是得了保證,對視一眼都松了口氣,他們再次磕頭,異口同聲道:“回皇上,奴才二人一直守着門,今日晚間除了祁大人,再無旁人來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