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蘊緊緊抓着手裡的瓷瓶,感激無以言表,她對唐停而言不過是個陌生人而已,對方卻能為她這般涉險。
“唐姑娘......”
“打住!
”
唐停似是意識到她要說什麼,連忙擡了擡手,“不用感激我,我也不是白做的,有要求。
”
“請講。
”
“你之前說,皇帝會收拾蕭家,我姑且信你,但需要一個信物,萬一你沒能活下來,皇帝也沒做到,我總得有個東西去和皇帝讨你欠下的債。
”
她将手伸到了謝蘊面前,知道對方看不見,便輕輕晃了晃,指尖帶起來的風清晰地撲到了謝蘊臉上。
謝蘊微微一頓,她并不意外唐停索要報酬,可是她和殷稷的事雖然當初傳得沸沸揚揚,卻都是仇怨,唐停怎麼會如此肯定,她的東西殷稷會認?
“我之前一直覺得......你知道很多我們的事......”
雖然看不見,可謝蘊擡起臉來直面唐停的時候,一股壓迫力還是悄然落在她肩頭。
“唐姑娘......你是誰?
”
唐停一怔,神情竟有片刻的恍惚,她是誰?
在這裡呆得太久,她也快忘了自己是誰了。
她沒再言語,随手拽過她手裡攥着的簪子,轉身就走,等出了車門才有聲音遠遠地飄過來:“無根之人而已。
”
無根之人?
謝蘊有些聽不明白,卻顧不上多想:“解藥......他們還暈着......”
唐停卻再沒有回答,隻有一股略有些刺鼻的味道随風飄過來,外頭很快響起此起彼伏的呻吟聲,那些昏睡過去的暗吏們陸陸續續都醒了過來。
謝蘊提着的心放了下來,側耳聽着殷稷的動靜,他似乎還在睡。
她有些不安,摸索着探了探他頸側的脈搏,結實有力,并無異常,她這才定住了神。
薛京匆匆趕了過來:“皇上?
姑姑?
你們......”
“無事。
”
謝蘊答應了一聲,聽見外頭薛京很明顯地松了口氣。
他實在是不容易,既怕剛才的事是沖着殷稷來的,讓主子出事,又怕是沖着謝蘊來的,把主子的人弄丢了。
好在他擔心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是我失職,姑姑放心,再不會發生這種事。
”
謝蘊應了一聲,說了句殷稷還在睡。
薛京會意的沒再言語,但外頭的腳步聲卻有些嘈雜,應當是加強了戒備,謝蘊沒有理會,摸索着唐停留下來的藥瓶子,思緒有些飄。
她還有些不真實感,雖然唐停的藥還沒有找到,但她真的有救了嗎?
她這幅樣子真的還能救嗎......
她心神有些亂,冷不丁一隻胳膊伸過來,攬住她的腰,動作十分熟練地将她扒拉了過去。
溫熱的體溫撲面而來,呼得謝蘊腦子一懵,再回神的時候,已經被殷稷完完全全的禁锢在了懷裡,兩人之間半分縫隙也無。
剛才的愁緒被抛在了腦後,她滿心都是茫然,殷稷睡覺什麼時候多了個扒拉人的毛病?
她被這懷抱禁锢的有些熱,想掙脫又掙脫不開,倒是鬧出了一頭汗,她有些無奈,正要攢一攢力氣再試一次,卻忽然察覺到哪裡不對勁,這情形是不是有些熟悉?
給殷稷侍寝的那些日子,她曾無數次在醒來時發現自己擠在殷稷懷裡,她一直以為是自己在夢中鑽進去的,現在才知道,罪魁禍首并不是她。
“你這個人......”
她好氣又好笑,摸索着捏了捏殷稷的下巴,指尖卻又不自覺下滑,落在他心口。
殷稷舊傷複發後,她一直想看看他的傷,可惜一直沒有機會,現在傷口就在她眼前,可她卻永遠都看不見了。
“殷稷......”
她低下頭,隔着棉衣在他胸口輕輕蹭了蹭。
殷稷這一覺睡得很久,卻并不安穩,謝蘊原本還想掙脫出來,可殷稷那雙手卻似乎無時無刻不在找她,哪怕隻是稍微遠離一些,他都會追上來。
仿佛是生怕放松一點,懷裡的人就會消失不見。
謝蘊心髒一角軟得發疼,她摩挲着殷稷的臉頰,掙紮許久還是沒能忍住,隔着面紗,輕輕親了上去。
“好好睡吧......”
許是這話當真有用,殷稷睡夢中也緊皺着的眉頭慢慢松緩下來,連禁锢着謝蘊的胳膊都稍微放松了一些。
謝蘊輕輕吐了口氣,琢磨着再輕薄他幾下,喉間卻忽然一陣腥甜,她艱難忍住了嘔血的欲望,她不能吐殷稷一身血。
嘴唇很快被咬破,血腥味迅速蔓延至口腔,謝蘊攥緊了瓷瓶,唐停說,這藥丸子能讓她好過一些,原本她是想撐一撐再吃的,此時卻已經顧不上了。
她拔開塞子,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粒出來塞進了嘴裡。
苦澀的藥味在口腔彌漫,迅速遮住了血腥味,謝蘊卻不敢放松,仍舊死死咬着嘴唇。
等那苦味順着咽喉淌下,将翻湧的血沫也壓了回去,她才松了口氣,脫力般躺了回去。
唐停的藥竟然真的緩解嘔血。
她仿佛劫後餘生,長長地吐了口氣,卻還來不及高興,意識便驟然昏沉,連一絲預兆也無。
再醒來時她有些恍惚,竟覺得自己仿佛沒有昏睡過一般,若不是剛才喪失身體掌控的驚慌感還在,她真的會以為自己沒睡。
這是代價麼......
有得必有失,世事本該如此,她摸索着抓緊瓷瓶,輕輕歎了口氣。
可好在,她沒有讓殷稷看見她那幅凄慘樣子,還是值得的。
她想着往身邊摸去,觸手卻空空蕩蕩,殷稷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