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殷稷,眼底交雜着大局已定的笃定和對失敗者的憐憫,他很清楚,殷稷已經無路可走。
“給朕看看。
”
沉默許久的人此時終于開口,他朝靖安侯伸出了手,靖安侯并沒拒絕,轉身自吳敬中手裡取走了遺诏,陳安忍不住喊了一聲:“統帥,這樣不妥,萬一他......”
他怕殷稷趁機毀了那封遺诏。
可靖安侯對他的擔心充耳不聞,仍舊将遺诏送到了殷稷手中,事已至此,何須如此小氣?
何況殷稷也不會那麼愚蠢,那麼多人都聽見了遺诏内容,就算他毀了又能如何呢?
什麼都改變不了。
遺诏被展開,殷稷垂眼看着上面的字迹,的确是先皇所書,他認得這個筆迹,當初他傷重痊愈時,曾經臨摹過先皇的字帖,對這字迹很熟悉。
“我們......大約是仇人吧。
”
他低語一聲,神情無波無瀾。
“其實臣也不願意皇上這樣的人遺臭萬年,”靖安侯擡手接住殷稷扔回來的遺诏,聲音裡帶着唏噓,“今日隻要您肯自戕,臣會立刻銷毀這封遺诏,而知道内容的人,臣也會清理幹淨。
”
他已然給足了誠意,殷稷卻隻是仰頭看了眼天空。
靖安侯眉梢一挑:“莫非,皇上還有後手?
”
這次他是真的驚訝了,一個人若能多智至此,哪怕是為了天下安穩,他都不忍心下手了。
可惜,世上并沒有那麼多未雨綢缪,殷稷搖了搖頭。
“朕隻是不甘心,還想再掙紮一番。
”
“如何掙紮?
”
殷稷擡眼掃過周遭密密麻麻的将士,輕聲道:“他們。
”
他想試試,在這場他和先皇的博弈中,有沒有人不看正統,不看出身,隻看他曾經也算是為國為民的份上,而選擇站在他這一邊。
那雙清亮的眼睛因為接連幾日的休息不足已經布滿血絲,可目光落在人身上時,卻仍舊蘊含着掙脫不開的力量,輕易就能動搖人的心神。
可惜對守城軍來說,良知已經無關緊要,勝利唾手可得,青雲之路就在眼前,他們絕不可能放棄。
他們擡眼看着殷稷,眼底逐漸染上貪婪和殺意,清晰地将他定位成了敵人,完全忘了就在不久之前,這個人還不計前嫌,想給他們一條生路。
殷稷眼神越發沉靜,他靜靜側開頭,看向了吳敬中。
他一言未發,可吳敬中卻羞慚地低下了頭,他不是沒有敬佩過,可惜過這位新帝,但正統不可違逆,先皇的遺诏更不能違逆。
他在那沉甸甸的目光裡僵持了很久,還是悲歎一聲開了口:“皇上,請您退位吧。
”
“朕可以退位,”殷稷不意外他會說這樣的話,情緒并不見起伏,“可你們要扶持誰繼位呢?
誰比朕更合适這個位置?
”
吳敬中一時啞然,先皇遺诏上寫得清清楚楚,複齊王位,命他登基,可齊王當初被謝家抖落出了那麼多罪證,樁樁件件,都讓人發指,他根本配不上皇位......
可那是先皇遺诏,他能如何?
吳敬中左右為難,許久才終于下定決心開口,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卻忽然傳了過來,他扭頭看過去,就瞧見有人正策馬疾馳而來,背上鮮紅的令旗十分醒目,這是傳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