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正,殷稷往前朝去接見百官,而後出午門,經由朱雀大街出城,乘銮駕至運河口,改乘龍船。
謝蘊則帶着蕭懿夫人的靈位,率宮人自更近一些的東華門乘馬車直接去渡口,雖然她早殷稷一步到地方,卻并不得安歇,既要安排人檢查船艙,又要分出人來去接各府的家眷,人接來了還要按照身份地位安排房間,分派宮人,一時間忙得腳不沾地。
冷不丁耳邊聽見有人喊她,聲音還十分耳熟。
她側頭看了一眼,卻是秀秀。
“你怎麼在這?
”
秀秀蹦蹦跳跳沖過來,擡手抱住她的胳膊:“皇上開恩特許奴婢上船的,他說南巡事情很多,要看民生,看官員,還看什麼的......奴婢不記得了,總之說是很忙,怕是沒時間陪着姑姑,就讓奴婢來給姑姑解個悶。
”
她說着興奮起來,睜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周遭,她從小被賣進宮,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上林苑,她原本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會被困在京城,卻沒想到竟然有機會南下,見一見别的地方是什麼樣子。
能走這麼一遭,死了都值了。
她迫不及待想和謝蘊分享自己激動的心情,可一扭頭卻發現對方臉上并沒有自己以為的高興,她怔了怔,臉上的笑不自覺淡了:“姑姑,你是不是不想我來啊?
”
謝蘊神情複雜,她也知道出門的機會對秀秀來說十分難得,可比起這樣的長見識,她更希望秀秀能平平安安的長大,出宮,過她自己的日子。
“對不起啊秀秀,”她摸了摸秀秀的頭,“以後出宮的機會還有,這次就不去了,我讓人送你回宮。
”
秀秀一聽就急了,下意識搖頭拒絕:“我不,南巡這種事可遇不可求的,錯過這次就沒機會了......”
她抱着謝蘊的胳膊懇求:“我知道我嘴笨又沒成算,幫不上什麼忙,可我會盡心盡力伺候你的,帶着我吧,求求你了......”
謝蘊被她看得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可還是搖了搖頭:“聽話,回宮吧。
”
見她态度堅決,秀秀忍不住咬了下嘴唇,她環顧四周,雖然殷稷下旨要盡量節儉,可該有的排場還是要有,随行的宮人怎麼也得三百多,再加上護衛的禁軍和伴駕的朝臣,少說也要一千多人。
這麼多人,難道就多自己一個嗎?
“姑姑,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事,讓你生氣了?
你罵我,你打我都好,隻要你帶着我就行,姑姑......”
“好了。
”
謝蘊見她越說越卑微,開口打斷了她的糾纏,她知道人心這種東西最經不得軟磨硬泡,如果自己露出絲毫猶豫來,秀秀就一定會繼續糾纏,與其一時心軟害了她,不如快刀斬亂麻。
她聲音冷了下去:“讓你回去你就回去,我不帶你自然有不帶你的理由,你記住了,日後在宮裡不要提我,不管遇見了什麼事都要靠自己,聽明白了嗎?
”
秀秀被她嚴厲的态度訓懵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沒想到旁處去,隻是覺得自己總是連累謝蘊,終于讓她煩了,想要抛開自己了。
她既害怕又委屈,卻不敢再糾纏:“我知道了,我,我回宮了......”
她說完捂着眼睛就跑下了船,謝蘊下意識跟着走了一步,心口微微一揪,她剛才是不是把話說得太重了?
可事已至此,懊悔無用,隻能希望秀秀再生氣也能記得她說的那些話。
她又看了一眼秀秀的背影,轉身往船艙走,腳下卻踢到了什麼東西,她低頭看了一眼,是個包袱。
這八成是秀秀的,她又看了一眼秀秀離開的方向,對方的背影已經變成了一個黑點,喊她也聽不見了。
她隻得将包袱撿起來,擡手翻了翻,衣物倒是沒什麼,可回宮的令牌卻在裡頭,這丫頭連這東西都沒帶,怎麼進得了宮門?
“玉春,你把手頭的活先放一放,回一趟宮......”
她張嘴就喊了蔡添喜新帶在身邊的小太監,可不等對方回話,耳邊先響起了另一個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