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春還是去了一趟長信宮,幫着找不知道去了哪裡的晉王,外頭的嘈雜聲響了一宿,殷稷靠在軟榻上,眼睛也睜了一宿。
他會信守承諾,安靜的等謝蘊醒過來,隻是他自己卻不敢閉眼,他一下一下摩挲着謝蘊的發絲和指尖,唯有這樣的碰觸,感受着她溫熱的體溫,才能汲取一絲安甯。
這一宿太過漫長,他總覺得自己等了很久很久,久到找人的宮人聲音都低了下去,久到燈燭都滅了,謝蘊卻始終安安靜靜,半分回應也無,他克制着不去喊她,思緒卻逐漸混亂。
他不知道自己想了什麼,隻知道心口沉沉地往下墜,仿佛一個無底的深淵,隻看一眼便能萬劫不複。
“......記得嗎?
他說要在我們成婚那日放的。
”
謝蘊的聲音忽然再次響起來,殷稷愣了愣,等看見謝蘊那雙睜開的眼睛時,他才清晰地意識到人真的醒了。
一瞬間他心口又酸又燙,竟有些說不出話來,他不願意失态,不想讓謝蘊連中毒修養都不得安甯,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伏下身,将臉頰埋在謝蘊頸側,許久都沒能動彈。
謝蘊略有些茫然,她的記憶還停留在方才兩人說話的畫面上,他們在說謝濟做的煙花。
那個他當寶貝藏着的,說要當做他們成婚賀禮的煙花。
直到頸側有細微的顫抖傳過來,她才意識到了什麼。
“我又睡過去了,是嗎?
”
她側身抱住殷稷的頭,輕聲和他道歉,“對不起,讓你等了很久吧?
”
“沒有很久,”殷稷輕輕吸了一口氣,擡手揉亂了她本就不算順滑的發絲,“隻要你還能醒過來,多久都不算久。
”
謝蘊還想安撫他幾句,激蕩的鐘聲卻忽然響了起來,天要亮了,城門即将打開,難民也要進城了。
已經沒有時間再給他們了。
謝蘊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又會閉上眼睛,動作急促地低下頭隔着面紗在他額角落下一吻:“去吧,我等你回來。
”
殷稷擡眼看過來,嘴邊的話還沒來得及開口,便眼睜睜看着謝蘊就這麼在自己眼前合上了眼睛,身體毫無預兆地跌了下來。
他連忙伸手接住,心髒又往深處墜了墜。
謝蘊......
外頭響起腳步聲,随着玉春的通傳,鐘白大步走了進來。
夜風裡他一身肅殺,身上那股慣有的率性已經不見了影子,即便隔着内殿的門,卻仍舊有殺伐氣自縫隙裡擠進來:“皇上,人都齊了。
”
殷稷輕輕将謝蘊放回軟榻上,細緻地為她蓋好被子,這才起身,臉上的柔軟憐惜一瞬間退了個幹淨,隻剩了如同天氣一般的冷凝的肅殺。
既然謝蘊說了要等他回來,那他便不會無功而返。
他擡腳走了出去,鐘白遠遠一抱拳,并未言語,隻擡手推開了乾元宮的門。
寒風卷着雪花呼嘯而來,一瞬間不管是狐裘還是炭火,都被這凜冽馴服,半分用處也無。
袖袍飽灌着風雪,衣襟獵獵作響,宛如一首悲歌,更似一聲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