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嬌嬌沒想到這孩子的淚水是說來就來，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墨玉已經連忙上前，給小地瓜擦掉眼淚，「小地瓜，你可不要誤會，姑姑是不缺吃的所以想讓你們自己吃。」

　　周嬌嬌回過神來，拿了紅薯走到小地瓜的身邊，蹲下身子平時她，「小地瓜，你先把東西拿回去，然後跟你娘說，我一會兒過去找她，她就明白了。」

　　小地瓜臉上的淚水果然收了起來。

　　她不確定地看著周嬌嬌，「真的嗎？周姑姑不會騙小地瓜的是不是？」

　　周嬌嬌點頭。

　　小地瓜這才抱著紅薯回去了。

　　周嬌嬌轉身回屋，墨玉好奇地問，「你知道她娘找你做什麼？」

　　周嬌嬌回屋，墨玉也追了進來。

　　她喝了口水，淺聲道，「應該是想要讓我收下小地瓜和孩子們一起念書。」

　　墨玉哦了一聲，身子一晃輕飄飄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想要就直說嘛，幹嘛讓孩子來……」

　　周嬌嬌坐下，一手執著水杯，在搖搖椅上緩緩搖晃，「因為她知道我不會同意。」

　　「你為何不同意？」

　　「……」

　　懶得和墨玉說。

　　她休息了一會兒。

　　便起身，去了董雙家。

　　董雙自從得了孩子傳的話，便一直坐在門口等著周嬌嬌過來。

　　「嬌嬌，你回來了，快來坐……」

　　董雙熱情地招呼周嬌嬌坐下。

　　周嬌嬌也沒客氣，坐在邊上的凳子上。

　　看向董雙，直接開門見山，「董大嫂，不是我不近人情或者瞧不起人，實在是孩子們現在已經學到前面去了，小地瓜再去的話，跟不上現在學習的內容。」

　　董雙臉上閃過一瞬間的尷尬。

　　但很快又調整情緒，苦苦哀求，「嬌嬌，你也知道你大哥以後再也不能回來了，他就小地瓜一個孩子。

　　雖是一個女孩子，我也沒想讓她成為一個學富五車的人，但也想讓她明理，有禮，不給她爹丟臉……」

　　她越說，眼眸越是濕潤。

　　彷彿不讀書的話，小地瓜將是個丟臉的孩子似的。

　　周嬌嬌抿唇，等她說完之後才說，「我每個月在一個孩子的筆墨紙硯上至少要花上百文，還不算買書的錢，孩子們學女工需要買布買線等等……

　　而且孩子們讀書辛苦，還要保證她們的營養能跟上。

　　這些算下來，每個月要花的錢很多，董大嫂，你……是否能承擔得了呢？」

　　周嬌嬌選擇打開天窗說亮話，是因為她不想和董雙慢慢辯駁。

　　一些沒有意義的辯駁隻會讓人誤會。

　　還不如說開了。

　　董雙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很明顯她根本沒有料到周嬌嬌會說得這麼直白。

　　她以為周嬌嬌會說『要不先學一段時間看』，那她一定會想辦法讓小地瓜一直學。

　　她以為周嬌嬌會說『不必拿束修費，反正就是順便的事兒』，那她一定會讓小地瓜一直『順便』學。

　　她以為能蹭到周嬌嬌家的好處。

　　沒想到……她就這麼直接地拒絕了自己。

　　可是……可是她不甘心啊。

　　她天天看著隔壁兩個孩子讀書，她們和村子裡的小朋友越來越不像，她們規矩有禮，鬆弛有度，甚至還能經常出口成章說點她都不懂的大道理。

　　她們的行為舉止，越來越像個千金小姐。

　　這也讓她深深的了解上官傾城到底是個多厲害的女子。

　　若能讓小地瓜在上官傾城的手下讀書……

　　她早死的夫君一定會非常安慰。

　　「我會努力掙錢給孩子買那些東西的……你能不能先賒給我，讓孩子先讀著書……」

　　「你也知道我不是個偷懶的人，以後肯定會掙到錢，會還給你的……」

　　她著急地說。

　　周嬌嬌抿唇，想了想，才說，「不好意思董大嫂，不是我不相信你，不願意幫你……」

　　周嬌嬌的話還沒說完，董雙已經明白周嬌嬌的意思了。

　　她心裡湧起憤怒。

　　強壓著怒氣，她追問，「你連王歲慕都能收，為什麼不願意收小地瓜？

　　嬌嬌，我們兩家可是最親近的鄰居，你怎麼能不幫我？」

　　周嬌嬌站起來，微微擰眉，「我為什麼一定要幫你？董大嫂，人家王歲慕的娘自己承擔孩子的一切費用，到現在為止沒有讓我出錢過。

　　你呢？你口口聲聲讓我幫你付錢，說什麼以後會還，以後的事兒誰說得清楚？

　　我不願吃你畫的餅，你自己若能拿得出錢來，可請村東頭的洪夫子教書，我們最開始也是在他那兒學的。

　　若不是家裡有了傾城，我們現在依然在洪夫子那兒學。」

　　說罷。

　　她不管董雙那黑沉的臉色，直接轉身便走。

　　走到門口，突然想到什麼，停下來，轉頭看向她，「董大嫂，我們身為鄰居之間的分寸感，希望你能拿捏清楚。」

　　人與人之間，有分寸感才能長久地相處。

　　她離開後，董雙望著門口的方向，許久都沒說話。

　　隻是眼淚簌簌地落。

　　許久之後，她終於忍不住進屋，趴在單薄又破舊的被褥上痛哭。

　　小地瓜站在門口，無聲地哭泣。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走過去，趴在娘的身邊，「沒關係的娘，我可以不讀書的……真的，你不要難過了。」

　　董雙擡起頭，臉上花花一片，抱著孩子，聲音哽咽到難以自持。

　　「對不起小地瓜，是娘不好，是娘沒有本事，不能讓你變得更優秀，你爹若是泉下有知，肯定要怪我的……」

　　「不會的，娘，爹會體諒你的難處的。」

　　「不，你不了解你爹，他是個多麼愛面子的人啊，怎麼會允許自己的孩子比周家的孩子差？他要是知道我是因為沒錢不能供你讀書，不能讓你優秀，他肯定會怪我的。」

　　當初周家一舉得男的時候，他便嚷嚷著小地瓜一定要是個男孩。

　　就連名字也是取得男孩子的名字。

　　可是她生了個女兒，他就怪自己沒本事，不能為他們家添丁。

　　再後來他就很執著於生兒子。

　　總是勤於耕種，有時白天也要撒撒種子。

　　可就是這麼勤奮的他，臨去從軍前自己都沒能給他生個兒子。

　　她是真的很內疚。

　　這些年，她一直悉心教養小地瓜，就是想讓他以後回來看看他的女兒也很出色，沒給他丟臉。

　　可是現在……她的女兒不僅性別上比不過周家的兒子，連學習都比不上周家的女兒……

　　他肯定會怪自己的。

　　這可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