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事迹，讓衚衕裡的人，廣為流傳，那些離開衚衕的人，在外面也不敢再提分毫。

　　「對了。」

　　劉曉慧還在想怎麼勸的時候，就聽到了劉大娘的聲音，趕緊看了過來。

　　「火車站那邊的三號鋪子，讓人收拾一下。」

　　「以八百塊錢，賣給她。」

　　「隱藏我的身份，老六和趙老三她都見過了，找一個臉生的人，別露餡。」

　　大娘的胳膊上，帶著一隻銀鐲子，沒有什麼圖案，樸素的一根細條，在思考的時候，她不自覺地來迴轉動，臉上的表情，帶著溫和。

　　「啊？」

　　劉曉慧更驚訝了，這麼多年來，店鋪和衚衕的房子，陸續回到大娘的手裡，可她從來不曾賣掉店鋪和房屋，那些是劉家的根。

　　即使在前幾年，最艱難的時候，僅有的鋪面關門，也從未有過這個想法。

　　現在……

　　是因為那個人嗎？

　　她平日裡大大咧咧，可是涉及到衚衕，涉及到大小姐，她會小心謹慎。

　　「按我說的去做，還有讓你爹，把外面的人都撤了。」

　　「我是老了，不是傻了。」

　　「在醫院，我能出什麼事？」

　　老太太的聲音不大，看著劉曉慧的時候，倒是少見地帶了幾分笑容。

　　劉曉慧點了點頭，「明白。」

　　「不過……」

　　「我爹那個性子，我估計勸不動。」

　　大小姐是衚衕的定海神針，是所有人的大小姐。

　　她爹要是敢撤人，她娘得揪著她爹的耳朵，跪個三天三夜。

　　「啥出息！」

　　劉大娘哼了一聲，沒用的劉老八，疼媳婦疼了一輩子了，老了老了，還得看媳婦的臉色行事。

　　劉曉慧忍不住笑了笑，「這不是咱家的傳統嗎？」

　　整個衚衕，哪個不怕媳婦？

　　她們這些姑娘們，從小就知道，一定要找嬌寵自己的男人，否則寧可不要。

　　那些小子們，更是耳提面命，娶了媳婦，就要對媳婦好，否則一定會被趕出衚衕！

　　這是衚衕的傳統，也是他們從小接受的教育。

　　爹要是敢對娘不好，第一個不放過他的人，就是大小姐！

　　「出去，看著你，我也心煩。」

　　「回家告訴你娘，早上不用送飯，我這有吃的。」

　　「對了，晚上我想吃糖醋裡脊，甜一點的。」

　　老太太既霸道，又傲嬌。

　　兩個人一直說話，可是聲音很小。

　　「好。」

　　「我回家一定轉告。」

　　劉曉慧給老太太整理好被子，想要收拾桌子的時候，發現桌面乾乾淨淨，就是那常用的銀梳子，都整齊地放在木盒子裡。

　　她緩緩地退出病房。

　　寧採薇從醫院出來後，推著車去了火車站。

　　她每天的路線，都是鋼鐵廠，然後紡織廠，隨後才是送飯。

　　零碎的時間，她沒有固定的地方，在列車到站的時候，就在火車站，有的時候還會去走街串巷。

　　她一個手推車的小本生意，哪裡人多，就往哪裡湊，哪有什麼固定的地方？

　　「買賣？」

　　「三號鋪子，居然開門了？」

　　「那個鋪子，一直都在關門，之前有人想要強佔，直接被打出來了。」

　　寧採薇剛剛到火車站，就看到一圈人圍在一個鋪子前，她也沒在意。

　　這趟列車已經到了，陸陸續續有乘客從出站口出來。

　　「雞蛋灌餅了，香酥脆爽的雞蛋灌餅。」

　　「肉香滿溢的滷肉餅了。」

　　「吃點什麼？喜歡吃脆口，還是喜歡吃軟餅？我可以給您介紹。」

　　寧採薇的吆喝聲，招來了幾個客人。

　　「來個雞蛋灌餅。」

　　「好嘞。」

　　面前的人，一身西裝，頭髮打著髮蠟，隨著清風，能聞到他身上飄過來的煙草味。

　　骨節分明的手掌，在他遞錢的時候，虎口處，卻有一層繭子。

　　寧採薇的眼神頓了頓，很快就移開了。

　　「您的雞蛋灌餅。」她手腳麻利，做完之後，包好了油紙，然後遞了過去。

　　那個人拿過雞蛋灌餅，就退出人群裡。

　　後面排起了隊伍，她在做餅的時候，偶爾腦海裡閃過那個人的手，不過隨著人越來越多，她也就忘記了。

　　「滾！都滾出去，這個鋪子是你們能租的嗎？」

　　一個大漢，身高足有兩米，臉上帶著絡腮鬍子，身上穿著勞動布，可是渾身，卻帶著幾分匪氣。

　　也不知道大小姐為什麼賣房，還非得賣一個叫寧採薇的人。

　　這一排鋪子，已經鎖了快十年了。

　　雖然多年沒有修繕，可也時常讓人打掃清理，鋪子帶著幾分古香古色，卻並沒有太破舊。

　　不是……

　　那個寧採薇在那賣餅賣的歡，他都那麼大聲喊了，怎麼不過來看看呢？

　　「你開門賣房子，我們過來詢價格，你這個人，卻把人都攆出去，不講道理。」

　　「怨不得一直關門，蠻橫，不講理。」

　　「你這個鋪子，永遠都賣不出去！」

　　幾個人聽到風聲，趕緊過來詢價，結果還沒坐下，就被面前的人攆了出來。

　　他們怎麼能不氣呢？

　　這個地方，可是風水寶地，就在火車站的一邊，往前走就是紡織廠，隔了一條街，還有一個衚衕。

　　這可是人來人往的火車站啊，寸土寸金的地方。

　　可偏偏……

　　這個主人，太不是個東西了。

　　「怠慢各位了，我的鋪子，不看錢財多少，不看做什麼買賣，不看家戶人口，隻看眼緣。」

　　「但凡合了我的眼緣，價格都好談。」

　　「可……」

　　剛剛出來的女人，一身月白色的旗袍，頭髮被一根木簪子盤在腦後，整個人的身上，都帶著幾分淡然。

　　雖然上了年紀，可是她的氣質，就能忽略掉她身上的歲月。

　　隻要她站在那裡，剛剛亂糟糟的人，好像就按下了暫停鍵，不忍打破那一方寧靜。

　　「媳婦，你咋出來了？」

　　「不是說好了，你就來看看嗎？」

　　剛剛那大漢，看到媳婦的一瞬間，有些甕聲甕氣的，隨後轉過身去，狠狠的瞪了那幾個人一眼。

　　哼！

　　他媳婦，是這些人能看的嗎？

　　「我不出來？你要翻天了。」

　　馮素雲撇了劉老八一眼，劉老八趕緊露出討好的笑容。

　　「大家既然聚在這裡，本是有緣地，等我尋到有緣人，還請大家海涵三分，多多光顧買賣。」

　　「我在這裡謝過了。」

　　馮素雲輕輕地一禮，整個人帶著幾分古香古色，好像畫中走出來的人。

　　這趟車的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

　　寧採薇收拾好東西後，擡頭看過去，正好看到馮素雲打量的眼神，兩個人遙遙相望，她輕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推著車，就直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