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殺的。」

　　蘇十一推開蘇明義，想要站起來，可才扶著地，撅著屁股站起來，晃晃悠悠起身一半，卻又忽然摔倒在地。

　　幸虧蘇明義時刻注意著，一把將她攙扶著了。

　　「娘。」

　　蘇明仁也緊張的看著脆弱的蘇十一，滿臉焦急。

　　蘇十一直愣愣的望著蘇明仁，黑白分明的瞳孔明亮無比，彷彿能照亮所有的魑魅魍魎。

　　低聲喃喃，再次重複：

　　「是我殺的。」

　　「我擔心砸一下砸不死，就又砸了一下，又一下。」

　　「所以呢，你想幹什麼？」

　　心跳，又瘋狂了起來。

　　咚咚聲，彷彿在撞擊胸膛一樣。

　　那心臟就像是小怪物一樣，彷彿要撞破胸膛，跳出來一般。

　　「我，娘，我沒什麼……我就是……刺激到了。」

　　冷風一吹，蘇明仁的頭腦瞬間清醒了。

　　這一清醒啊，就想起剛剛胡蘭山說的，牛牛放火燒死了村民的事情了。

　　男人無比僵硬的站在那，又哭又笑：「娘，怎麼會這樣啊？」

　　牛牛才多大啊？

　　怎麼會做出這麼惡毒的事情來？

　　「趕緊去救人吧，還有心閑聊呢？」

　　胡蘭山匆忙出來，無語極了。

　　這都什麼時候了？

　　蘇十一抹掉臉上的淚水，對蘇明義說道：「趕緊和胡蘭山一起去看看，能救人最好。」

　　蘇明仁也趕緊說道：「我也一起去。」

　　他也想要救人。

　　也是為牛牛贖罪一二。

　　如此作孽，都是蘇家的債啊！

　　「我去把他的屍體扔了。」

　　蘇明義一把扛起牛牛的屍體，就飛快的往山頂跑去。

　　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牛牛是被他娘殺的。

　　哪怕是牛牛作孽在先，但旁人知道，等到憤怒褪去，隻會對他娘指指點點。

　　「……好。」

　　蘇十一弱弱的點了點頭，然後如同孤魂野鬼一般，跟在大家身後。

　　她也想著跟上去，看看有沒有能幫忙的地方。

　　這一走，就是兩個時辰，天光已然大亮，蘇十一的身體逐漸回暖。

　　遠遠望去，山頂之下，朝霞流光溢彩，還有幾個人趴在那……

　　「怎麼樣了？」

　　蘇十一快步上前。

　　山頂邊上，就隻有三兩婦人還有四五個小孩子。

　　這蘇十一熟悉的就隻有大梁子媳婦了。

　　她趕緊問道：「怎麼樣了啊？大家呢？」

　　「嗚嗚，」

　　大梁子媳婦想說話，可卻控制不住先嗚咽了兩聲，哭哭啼啼了幾聲，才哽咽著說了起來。

　　原來大家發現大火的時候，已經晚了，當時村長就立刻讓孩子老人女人往平台跑，然後男人們則是留下來試試看能不能滅火。

　　可誰知道……

　　「天殺的，咱們留下的那個機關，不知道被誰打開了，那群大石頭落下，當場就砸死了好幾個人。」

　　「明山，明山媳婦就死在了我前面……腦袋都被砸沒了啊……」

　　再剛強的人，也承認不住這樣的凄慘。

　　大梁子媳婦掩面痛哭，已經快要崩潰了。

　　「那其他人呢？明義他們呢？」

　　蘇十一心頭一緊。

　　她的嗓子都彷彿被一團棉花塞住了一般。

　　明山媳婦……

　　那個開朗活潑，和自己公爹都敢玩鬧的明媚姑娘。

　　今年也就剛二十五六歲吧，還懷著孕呢……

　　「死了，死了好多。我不知道都還有人，我們到了平台發現，發現藤蔓全都斷了！」

　　「可火勢太大，我們為了活，隻能徒手往上攀爬，然後，然後……好多人就那麼掉下去……」

　　「劉騰媳婦就在我身邊著，她背著金寶，一起掉下去了……」

　　……

　　大梁子媳婦的每一句話，都化為一記無比沉重的鎚子，狠狠地砸在她的心頭。

　　劉騰媳婦，那個有些刻薄，搶了自己姐姐男人的小媳婦……也死了啊？

　　蘇十一明明很討厭她，可現在聽到她的死訊，卻隻覺得遍體生寒。

　　金寶，那是劉騰唯一的孩子了。

　　「大家，大家都沒了啊……這一路上都挺過來了，好好地睡了一覺，怎麼就這樣了啊。」

　　大梁子媳婦哭到暈厥。

　　蘇十一步履蹣跚的往山崖邊走去，低頭望去，滿是灰燼甚至堆滿屍體的平台上……讓人窒息。

　　沒了藤蔓，蘇十一也不敢下去，隻能站在山崖邊等著。

　　大概過了兩個時辰吧，蘇明義等人才爬了上來。

　　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灰敗的，絕望的。

　　「怎麼樣？」

　　蘇十一著急的詢問。

　　「就剩……這些人了。失火的時候大家睡得正香，又是木頭做的房子，所以有人當場就被燒死了。」

　　「跑出來的也有很多根本爬不上去，或者在往上爬的時候掉下去的……」

　　蘇明義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淚。

　　他沒有想過，牛牛居然這麼狠。

　　蘇十一眼神掃了過去，發現活下來的人，十不存一。

　　最關鍵的是，老村長……

　　「村長呢？」

　　蘇十一顫抖著問道。

　　她剛剛看了一圈，發現沒有看見村長的身影。

　　蘇明義吐出一口濁氣來，冷冷的說道：「老村長也死了……剛剛我們在下面，挖了坑，把屍體都埋了。」

　　至於東西，更是都被燒了。

　　活下來的這些人，活下來了又如何？

　　沒有糧食沒有東西，在這個世道怎麼活下去？

　　「齊芳嫂子！」

　　忽然，有人凄厲的喊了一聲。

　　蘇十一順著聲音忘了過去，隻見相隔幾米遠的山崖邊上，有一道凄惶的身影決絕的一躍而下！

　　「嫂子！」

　　有年輕的女子撲了過去，可卻連一片衣角都沒有夠到。

　　雲霧茫茫的崖底，根本看不見底……

　　人掉下去，必死無疑！

　　「好不容易活下來了，為什麼啊？」

　　「都死了，一家人全死了，她這是……沒了活下去的念想了啊。」

　　「嗚嗚，咱們還能活下去嗎？什麼都沒有了，一口糧食都沒有了啊。」

　　絕望，在人群中肆意蔓延。

　　是啊。

　　沒了親人。

　　沒了糧食。

　　怎麼活？

　　活下來的人一個兩個都麻木的站了起來，逐漸走向了懸崖邊。

　　蘇十一心中天人糾結。

　　幫？

　　能幫大家渡過這幾天的難過，可又能幫幾天？還會把自己一家拖入深淵。

　　不幫？

　　那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大家去死了啊。

　　蘇十一咬緊牙關，告誡自己沒那個本事，就不要當聖人。

　　忍著！

　　不要管！

　　「大家不要灰心，都還有救！我家還有點糧食，能夠帶大家挨過幾天！」

　　一聲年輕朝氣的吼聲，叫住了所有瀕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