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巫讚賞的看向蘇十一。

　　此時此刻，什麼安慰的話語都是乏力的，蒼白的。

　　倒是這種「威脅」，能激起她心底的那股子氣來。

　　人活在世上，定然會有在乎的人的。

　　而張氏和大丫，此時此刻，都是互相為對方的「軟肋」了。

　　大丫睜開眼，蒼白又驚恐，盛滿了悲傷，她無助的看向蘇十一，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可最後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一旁的蘇巫看了一眼，便起身離開了，順便將外面圍著的人一起帶走了，包括小梨花。

　　小梨花步子都是沉重的。

　　大丫……不會說漏嘴吧？

　　萬一蘇奶奶起了疑心的話，就更不可能收留自己了。

　　不行。

　　她不能坐以待斃。

　　張氏快要回來了嗎？

　　也不知道先後失去了二丫和男人，瘋了沒有。

　　如果沒瘋的話……

　　是不是打擊不夠沉重？

　　「想什麼呢？」

　　忽然有人摸了摸小梨花的腦袋，笑著說：「小孩子不要想太多，容易長不高的。」

　　「哦哦。」

　　小梨花擡頭，露出一個微笑來。

　　這種時候，不能露出太大的笑容來，小幅度的微笑，最合適了。

　　果不其然，對方憐惜的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笑著說：

　　「等族人們賺錢了，也給小梨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小姑娘，就是要漂亮的，無憂無慮的。

　　小梨花眼神閃了閃，忙擺手說不用，可大人卻強硬的說道：「咱們的小梨花啊，不需要去羨慕任何人的。」

　　聞言，小梨花心底一陣酸痛。

　　原來，她的失落和喜歡，是有人看在眼中的啊……她不是沒人要的小孩。

　　隻是……

　　她真的不想過那種隨時都可能會被拋棄的苦日子了。

　　而且……

　　憑什麼她爹娘慘死，所有的親人村民都死了，蘇家人卻能過得如此安穩？

　　隻是蘇明禮一家死了，二丫死了，蘇明仁死了，怎麼夠呢？

　　他們的死，隻是他們的報應而已，遠遠不夠。

　　最起碼，大丫和張氏……沒資格。

　　小梨花微微一笑，走的堅定又決然。

　　—

　　「奶奶，你說這是不是報應啊？當初我爹非得留下牛牛，害死了全村人，然後現在二丫死了，我爹也死了……」

　　大丫蒼白的唇瓣，不停地抖著。

　　她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哆嗦了起來，報應二字，如同一座大山，死死地壓著她，讓她半點也掙脫不了！

　　「是小梨花和你說的，這是報應嗎？」

　　蘇十一轉念一想，便知道了是誰在大丫面前多嘴了。

　　桃花源的人根本就不知道這些事情，更不會在大丫面前說這些有的沒的。

　　知道那些往事的，又能在大丫面前說這些的，就隻能是小梨花了。

　　那麼小的孩子，還沒十歲吧？

　　居然有這個心思了？

　　先有牛牛，後有小梨花，古代的小孩子都這麼早熟，這麼可怕嗎？

　　大丫不會說謊，便虛弱的點點頭：「她說起了她爹娘，就自然的說到了當初山洞那把火，她說……」

　　也許是太過恐懼了，所以大丫急需傾訴，便將小梨花和她說的所有話，都原原本本的轉述給蘇十一聽了。

　　奶奶有本事，奶奶肯定比自己懂得多的。

　　「有報應，也已經報應在蘇明禮一家身上了，關你爹什麼事情？」

　　「當初你爹收留牛牛，他們其中大多數都是同意的。反而是我想要趕牛牛走，被許多村民反對的。」

　　「所以這一切，並不是因為你爹，更談不上報應。」

　　蘇十一三兩句，便消除了大丫心底最大的心魔。

　　的確，當初是蘇明仁力主留下牛牛，可當初的村民，哪個不支持？

　　這樣一想，大丫的心底就好受了一些，但是想完全清除掉心底的魔障，也是不可能的。

　　說一千道一萬，當初全村的慘死，的的確確和蘇明仁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現在……

　　「奶奶，我爹這樣的好人，真的不算好人嗎？」大丫緊緊地抓著被子，第一次迷茫的問出了藏在自己心底很久很久的話。

　　小時候，她總是聽娘說，爹爹是個難得一見的好男人，很善良很善良。

　　她也總是聽村子裡的人誇爹爹善良。

　　一直以來，她為有一個這樣善良的爹爹而驕傲。

　　可漸漸地，她卻有些迷茫了。

　　因為不是所有人都誇讚爹爹了。

　　比如奶奶，比如二叔……

　　從前爹爹高大英偉的形象隨著眾人詆毀的一句句話，轟然倒塌。

　　到後來得知全村慘死的事情，都後來爹爹幫倒忙被二叔罵……

　　小孩子也是有自己的判斷力的。

　　雖然張氏總是在大丫面前說一些有的沒的，可是大丫心底卻是隱隱的知道，這件事是她爹做錯了。

　　但她不善於反駁別人，尤其是自己的娘親，所以她就默默地聽著。

　　在聽小梨花說「報應」二字的時候，蘇明仁在大丫的心底，再不剩下絲毫英偉高大的形象。

　　如今，大丫肯問出口，便是代表著，有些事情她不再逃避。

　　她——面對。

　　面對爹爹的錯，面對爹爹的不完美，還有……避免自己也成為那樣的人。

　　「大丫，一個人再完美，其他人想要攻擊他的時候，也總是能找到各種理由的。」

　　「至於這個人如何……就好像是一樣的飯菜，你可能特別喜歡吃，別人就很討厭吃一樣……重口難調。」

　　「至於你爹為人如何……在你心中清楚便可，不需要去求證別人。」

　　她再不喜歡蘇明仁的性子，也不會在大丫面前詆毀蘇明仁的。

　　大丫有些聽不太懂，但卻細細的琢磨剛剛奶奶說的那句「你喜歡的飯菜，別人可能很討厭……」

　　所以，她是不是也不需要總是去想別人怎麼看她，看她爹爹？

　　「小傢夥，不要想太多，不然長不高的。」

　　蘇十一故作輕鬆的彈了彈大丫的額頭，輕輕一笑，緩和了一下氣氛。

　　可想到爹爹的死，大丫怎麼可能笑得出來？

　　但她不想讓奶奶再為她擔心了，便老老實實的點頭：

　　「奶奶放心，我會長高的。長得很高，保護娘，也保護奶奶。」

　　保護她唯二的親人。

　　蘇十一眼神閃了閃，笑著說：「那說好了啊，奶奶等著你養。」

　　「一言為定。」

　　大丫堅定地承諾。

　　第二天黃昏時分，蘇明義一幫人浩浩蕩蕩的回來了。

　　當張氏被攙扶著下了馬車的時候，蘇十一都覺得有些不認識眼前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