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甯見他松手癱倒後,這才小心翼翼地将那“自罪書”拿了起來。
鬥篷下擺被人用力抓住,棠甯垂頭就見失了藥力壓制再次毒發的陸崇遠,死死抓着她衣袍擡眼看她。
他疼的已經發不出聲音,嘴邊污血朝外淌着,鼻間耳邊也有烏黑血迹溢出。
可陸崇遠隻是擡頭看着她,似乎拼着最後一口氣在等她承諾。
棠甯将那卷自罪書收好放進袖裡,這才垂眸認真道:“我和阿兄雖然不是好人,卻也不像你與安帝歹毒。
”
“待到阿兄要做的事情結束之後,除你這一脈三族之外,其他陸氏旁支族人及遠親,會以戴罪之身流放荒地,三代之後不究其罪。
”
她頓了頓,想起什麼又說了句:
“那些外嫁的陸氏女娘未必能保得住,但旁支血脈隻要安分守己,幾代之後,朝中科舉若是興起,不再以世家門閥舉薦入仕,他們或許能夠重新得到入朝的機會。
”
陸崇遠聽着棠甯的話神色怔愣,他突然就想起很久以前,那位光風霁月的太子殿下站在朝堂之上說過的話。
他說,世家大族壟斷仕途,以緻朝中無能之人愈多,舉薦制度弊端重重,真正有才之人難以得到施展。
世家看似光鮮,實則内裡腐朽,朝中綱紀混亂,大魏想要強盛,需得先清朝中腐蠹,讓寒門子弟有上升途徑,這樣才能讓大魏換血,亦逼得世家子弟竭力上進,給朝中帶來生機。
當年的陸崇遠本就是陸家佼佼者,年少便天資極慧,他并非不知道太子所說的是對的,世家也的确有弊端。
可他是世家之人,受世家教養,他絕不會放任有人想要觸犯了族中利益,毀了他們這些世家百年安穩。
後來太子死了,連帶着贊同他所說、背棄世家利益的賀家也跟着一起滅族,他以為陸家能在他手中延續鼎盛。
陸崇遠從未想過陸家百年傳承會斷在他手裡,他更沒有想過他當初竭力反對的東西,會成了陸家那些僥幸活命的旁支血脈将來的救命稻草。
或許五十年,或許一百年。
待到朝堂更疊,陸家之過無人記得,他們還能有機會翻身,能以科舉得到機會入朝,重新撐起陸家門楣。
而這,是他曾經萬分不屑的。
陸崇遠緩緩仰頭躺在地上,隻覺得棠甯最後一句“安撫”卻最為誅心,他臉上似哭似笑,眼淚狂落時,手中一點點松開了抓着的鬥篷,瞪大了眼斷了呼吸。
棠甯看着陸崇遠死不瞑目的模樣,躬身将人朝後拖了一截,讓他變回之前毒發身死的姿态,然後才收撿好地上的東西,面上平靜地将兜帽重新帶回頭上,轉身離開牢中。
“女郎?
”
“出去吧。
”
缙雲聞言點點頭,帶着棠甯悄無聲息的離開。
牢中一切依舊,誰都不知道這裡來過旁人。
又過了一會兒,外頭有人進來,将陸崇遠的屍體擡了出去,然後就有人過來查驗。
蕭厭隻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這裡的事情你們看着處理,收拾好陸崇遠的屍體,陸家其他人暫時移往死牢,具體懲處等陛下旨意。
”
“今夜的事,咽進肚子裡,多嘴之人,夷九族。
”
周圍所有人都是連忙低頭:“是,督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