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傾若繼續說：

　　“二爺這次吐血，不是胃病，應該說，他這些年，幾次吐血，都不是因為胃病。”

　　“他到底怎麼了?”蘇蜜感覺一顆心快提到嗓子眼裡了。

　　不想面對，卻又不得不面對的真相，宛如猛獸，朝她襲來。

　　“二爺一直都有偏頭疼的毛病，您應該清楚。”

　　蘇蜜呼吸凝固：“他每次心煩，事多的時候，就會發作。”

　　“那并不是普通的偏頭疼，”顧傾若一字一頓，聲音專業而有力：

　　“二爺的腦子裡，長了一個瘤，已經很多年了。

　　“他偶爾吐血，是因為這顆腦瘤的壓迫，并不是因為什麼胃病。”

　　“四年前，他在M國吐過一次血，好像就是你失蹤後的那一次。四年後，他之前吐過一次血，在會館那邊，你也應該清楚。還有今天這一次……全都是因為腦瘤。每次發作的原因，是因為情緒受了刺激，或者在外力的壓迫下發生。前兩次，都是情緒造成，而這次，應該是剛才頭摔在地上，才會觸發。”

　　蘇蜜喉嚨裡被什麼卡住。

　　韓飛歎了口氣：“四年前，二爺因為太太你墜河失蹤，吐血入院，那時就知道自己腦子裡有個瘤子了，這個時候，是他的關鍵時期，他要留在M國金家報仇，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金家若得知他身體這麼糟糕，隻怕連繼承權和家業都不會交到他手裡。”

　　“所以，二爺買通了當時的醫生，對金家報說自己隻是胃潰瘍造成的吐血，對外隐瞞了這個病。”

　　蘇蜜不關心别的，隻在乎一件事：“他這個腦瘤很嚴重嗎？能不能治好？”

　　顧傾若的容顔仍是沒摻雜任何感情，聲音卻多了幾分遺憾：

　　“四年前，二爺得知自己有腦瘤後，暗中請來我的老師診治過。我老師是國際上著名的腦外科專家。當時，那個腦瘤不算大，若及時動手術摘除，有85%以上的痊愈機會。”

　　“可他，放棄了。”

　　蘇蜜顫聲：“為什麼？為什麼他不做手術？”

　　顧傾若說：

　　“因為那個手術，有30%的可能性，會造成患者術後失憶。”

　　“二爺說，他不能失憶。我老師勸他，就算失憶，也總比日後腦瘤生長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丢了命要好。可他仍是堅持，就是不做，還說，哪怕隻有0.1%失憶的可能性，也不會做。”

　　蘇蜜明白了什麼。

　　果然，韓飛埋下頭，低聲說：

　　“我也勸過很多次，讓二爺趕緊及時把手術做了，可二爺就是不聽，一來是因為當時要報仇，不能有半點影響。但最重要的一點還是……”

　　說到這裡，氣息綿長，直視蘇蜜：

　　“那會兒太太你墜河失蹤了，他說，他萬一手術後失憶了，可能就更難找到你了……另外……”

　　頓了頓，聲音抖動：

　　“他也不想忘記你。”

　　蘇蜜腦子轟然一動，五指蜷起，指尖深深嵌進掌心裡，卻不知疼。

　　就因為不想忘記她，放棄了手術？

　　這男人，是不是瘋了？

　　顧傾若的語氣也越發可惜：

　　“那時，老師看他的腦瘤很小，不會威脅生命，也就沒說什麼了。沒料到，這四年，這顆腦瘤在不斷發展，比原先大了三四倍。”

　　“其實，一般情況下，腫瘤不會生長得這麼快，估計是在M國的這四年，他的情緒一直處于被刺激的狀态，時刻都處于操心和低迷狀态，才會刺激了腫瘤瘋狂生長。情緒，對于腫瘤的影響，非常大。”

　　蘇蜜喉嚨再次被什麼糊住了一般，顧傾若的聲音在耳邊飄蕩，也似乎變得不真實：

　　“上次吐血後，他檢查了一次，腦瘤又大了不少。”

　　“前陣子，他去M國照顧他的父親，可能是因為日夜不休，太累，又發作了一次。當時暈厥了過去，好幾天才醒，他的保镖聯系我飛了過去，給他檢查。”

　　蘇蜜臉色震顫。

　　原來顧傾若飛去M國，是為了給他看病。

　　顧傾若繼續：

　　“這段日子，他忙于準備和你的婚禮，或許是因為太辛苦，精神方面太亢奮，劇烈頭痛過幾次，幹脆讓我來了潭城，方便照顧他的身體。”

　　“我給他檢查後，發現他的腦瘤對于神經的壓迫更明顯，已讓他最好暫時别操勞了，要入院檢查，休養，可他就是不聽，幾次挂斷我的電話。今早，我看到他剛出來的報告有點問題，在老師的催促下，跑去你們試婚紗的禮服行，想勸他先去醫院好好休養，情急之下，恨不得拉他回醫院，沒料到他還是拒絕了，甩開我就走，哎，結果還真的出事了……”

　　蘇蜜喉嚨一動。

　　原來是這樣……

　　顧醫生找他，隻是為了提醒他的身體和病情。

　　今天在禮服行外的拉扯，也隻是醫者父母心，太過心急自己患者的病情，想勸他住院。

　　顧傾若的聲音尚在徘徊：

　　“照這樣的趨勢下去，他的情況會越來越糟，吐血和各種其他症狀，也會越來越頻繁，遲早……”

　　蘇蜜的手在劇烈顫抖：“那現在還能做手術嗎？”

　　顧傾若搖頭：“四年前剛發現時，才是做手術的最好時期。那時，安全性會很高。現在，腦瘤變大，占據腦幹重要部位，這個時候開刀，生存率很低，風險太大了。”

　　蘇蜜喉嚨緊了一緊：“現在做手術，成功的機會有多少？”

　　顧傾若坦言：“不超過1%。”

　　蘇蜜臉一顫，閉上眼睛，眼角有濕潤沁出。

　　也就是說，上了手術台，他幾乎有100%的風險會死。

　　百分之零點幾的生存率，這個風險太大了……

　　她不敢冒險。

　　好半天，她才暗下掐住虎口，制止住在外人面前失态：

　　“……如果不做手術，他還能……”

　　後半截話，實在說不出來。

　　顧傾若卻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她想問，如果不做手術，霍慎修能活多久。

　　她說話有着醫生獨有的直白，而且這個時候，也沒必要再繞圈子了：

　　“不做手術，就隻能靠藥物和化療保守治療。但他拒絕了化療，所以，目前隻能靠藥物。”

　　“活多久，這個說不定。若那個腦瘤安分守己，不再大肆生長，不再找麻煩，他或許活到七老八十，比你我都還長壽。但，要是腦瘤忽然破裂，他也會随時随地死去。”

　　蘇蜜聽得心驚肉跳，很長時間後，才鎮定住：“謝謝你，顧醫生。我現在能進去看他嗎。”

　　顧傾若點頭：“他現在暫時沒什麼問題。”

　　蘇蜜目送顧傾若離開，看向病房的門，走了兩步，竟不敢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