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他從骨子裡就髒了(加更)
謝侯爺的肩膀一垮,腰背一瞬間彎了下來。
整個人瞬間蒼老了十歲。
謝老夫人握着帕子的手顫抖,在旁邊沉默不語。
夜風吹過,府門前的燈火微微搖曳,把他們的身影拉得斜長而落寞。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此時,京城一處偏僻的小院。
月光透過破舊窗棂灑落進來,映在斑駁的地面上。
空氣裡混雜着潮濕與腐木的氣味,沉悶得叫人喘不過氣。
楚熠坐在床榻上,雙手無意識地攥着膝上的布料,指節泛白。
他的長劍橫放在膝前。
自那日及笄禮,他将信傳回大梁後,他便離開了練武場,在這裡再沒出去過。
他記得很清楚,及笄那天。
謝驚春站在人群中,意氣風發地朝他招手,送他離開,說明天見。
那一刻,楚熠幾乎忘了自己來這裡的初衷。
可他又怎能忘?
謝驚春毫無保留地信任他,把他當成兄弟。
但他從一開始,就帶着目的接近他。
楚熠閉了閉眼,心頭湧起一陣難以遏制的厭惡。
厭惡自己。
他的世界,從來沒有人無條件對他好過。
楚熠睜開眼,低頭凝視着膝前的劍。
指腹緩緩撫過冰冷的劍身。
謝驚春那樣的人,不該與他這樣的人為伍。
他從骨子裡就髒了。
楚熠緩慢起身,将劍收回劍鞘。
此時,門外響起敲門聲。
他擡頭,推開吱呀作響的門。
楚熠站在門檻上,任憑月光将他瘦削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門外無人,隻有地上放着一張折好的紙。
他微微皺眉,彎身拾起。
紙頁輕薄,被風一吹便幾乎要飄走。
他指尖微動,展開。
紙上隻有寥寥數行筆迹,冷硬如刀。
這些是暗語,翻譯過來——
【孟擇動向未明,需借謝驚春之手探查。你該知道怎麼做。】
楚熠垂眸,靜靜看着紙上的字迹。
許久,才緩緩攥緊手指,把那張信紙揉成一團。
侯府。
傍晚時分,秦九微和謝硯禮一同離開清瀾院,往府中後方而去。
一路上小路彎彎,越走越僻靜。
兩旁栽着低矮的竹子,風吹過,竹影婆娑,四下靜得隻能聽見鞋履踏地的細響。
走到盡頭,是一處新修的小院。
院落不大,卻十分幹淨雅緻。
這是秦九微吩咐為李嬷嬷換的新住所。
推門而入,院内的侍女聽見動靜,連忙迎了上來。
這侍女身材瘦小,約莫十五六歲,眉目清秀,見到兩人,立刻屈膝行禮。
“世子爺,世子夫人。”
秦九微點了點頭,聲音溫和:“李嬷嬷在裡頭?”
侍女應聲:“是的,嬷嬷剛喝了藥。”
屋内,李嬷嬷坐在靠窗的躺椅上,披着一件薄毯,頭發已花白,發髻松松垮垮地盤着,神情恍惚。
秦九微回頭看向身側的侍女,“李嬷嬷最近怎麼樣?有沒有好一些?”
“回少夫人,這段時間嬷嬷一直在按時吃李太醫開的藥,狀況比之前好多了。”
“已經不像最開始那樣,動不動就嘶吼發瘋了。現在嬷嬷大部分時候都很安靜,也會乖乖喝藥,情緒比以前平穩了許多。”
秦九微聽了,微微颔首。
轉頭看向躺在靠椅上的李嬷嬷。
果然如侍女所言,李嬷嬷的神色雖然木讷,但眉眼之間少了先前那種瘋癫的猙獰和痛苦,整個人顯得安靜了許多。
謝硯禮站在秦九微身旁,目光也落到李嬷嬷身上。
他眉眼間一片冷靜,眼神微斂。
其實,他對李嬷嬷有幾分模糊的印象。
兒時曾遠遠見過她一面。
那時的李嬷嬷,便已瘋瘋癫癫,在角落裡喃喃自語,然後又無緣無故大哭大笑。
隻不過随着年歲漸長,事事繁雜,這些事他早就忘了。
然而,就在這時。
靠椅上的李嬷嬷忽然轉頭,順着目光看到了謝硯禮。
她木然的雙眼驟然聚焦,一瞬間瞪大,渾濁的眸子裡猛然浮起劇烈的驚恐。
“啊——!”
她尖叫出聲,聲音刺耳嘶啞,猛地從躺椅上掙紮起來,手忙腳亂地想要後退。
“是你!不是你!不是你!”
她瘋癫地怪叫着,雙手胡亂揮舞。
像是要驅趕什麼看不見的可怕幻影,整個人狂亂恐懼。
侍女見李嬷嬷情緒失控,吓得臉色煞白,連忙快步上前,按住李嬷嬷的肩膀安撫。
一邊慌忙向秦九微和謝硯禮請罪。
“世子爺,世子夫人,奴婢照顧不周,請責罰!”
她聲音發顫,額上冷汗直流。
秦九微擺手,“不是你的錯,她本就情緒不穩,這種事難免。”
侍女颔首,連忙俯身更低,小心翼翼地繼續安撫着李嬷嬷,口中輕聲哄勸。
李嬷嬷在掙紮了一會兒後,情緒終于慢慢平複了些。
嘴裡依舊喃喃着,“不是你,不是你……”
她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整個人又重新癱軟在了躺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