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

　　鄭家家主的表情，略顯好笑。

　　他驚愕、遲疑，又帶着隐隐的驚喜。

　　而驚喜之中，又似是有些懷疑：這麼幹脆？莫非沈寨主有所圖謀。

　　畢竟他們幾家家主，就是圖謀“糖”的珍稀與火爆。

　　沈寨主呢，她又圖謀什麼？

　　他們鄭、陳、黃等幾家，确實是利州的地頭蛇。

　　但，他們更多的還是田産、鋪面，家中的部曲都不是很多。

　　而龍門寨，根據女兒回來閑聊時提到的情況，鄭家家主隐約有猜測：龍門寨的兵馬，已經有幾千人！

　　關鍵是，這些人馬大多都出自京城的十六衛。

　　這可是正兒八經的官兵啊。

　　受過嚴格訓練，還上過戰場，他們的戰鬥力，遠非普通部曲所能比拟的。

　　幾千的王師，又有山寨做退路，龍門寨完全可以直接攻打利州呢。

　　龍門寨有如此兵力，自然也不會把幾個當地的豪族放在眼裡。

　　可龍門寨卻一直都沒有對鄭、黃等幾家出手，把他們當成肥羊給宰了。

　　鄭家家主有自知之明，他知道，龍門寨沒有動手，絕不是因為他的女兒跟沈寨主有些許私交。

　　或許有“姐妹情”這方面的原因，但絕對不是主要原因。

　　龍門寨或許還在蟄伏，等待更好的時機。

　　但，即便現在時機不成熟，她對幾大豪族應該也沒有太大的圖謀吧。

　　鄭家家主暗自琢磨着，耳邊卻已經傳來女兒的聲音，“沒錯！阿父！就是糖。”

　　“阿姊說了，她可以按照最優惠的價格，将糖分出一部分，讓我們幾大家族的商鋪售賣。”

　　鄭佩玉的話，讓鄭家家主瞬間驚醒過來。

　　他看向女兒，急切地問了句：“條件呢？她想要什麼？”

　　“糧食！”

　　鄭家家主問得直接，鄭佩玉的回答也幹脆：“阿姊說了，她知道我們幾大家族都有塢堡，塢堡裡有糧倉——”

　　而這些豪族的糧倉，可不隻是簡單的些許存糧。而是能夠讓整個塢堡幾百口人，關上門來吃上兩三年的巨大存儲。

　　豪族們一代代的傳下來，都有憂患意識。

　　他們每年都會添置大量的新糧放進糧倉，做好各種存儲措施，把糧存起來。

　　來年，如果用不到，就把陳糧拿出來，或是繳稅，或是售賣。

　　再收新糧，再存儲。

　　如此反複，糧倉裡始終都是滿滿的新糧。

　　即便鬧了兵禍，鬧了天災，豪族們将塢堡的城門一關，靠着糧倉，也能支撐個幾年。

　　這糧倉，就是他們的命。

　　也是家族最大的、最後的一筆财富。

　　所以，聽女兒提到了塢堡的糧倉，鄭家家主瞬間變得警醒起來。

　　“然後呢？”

　　塢堡的糧倉，不能随意動用！

　　這是家族的根基，決不能自己挖斷。

　　鄭家家主整個人都變得嚴肅，甚至帶着些許冷酷：“她想要我們的糧倉？”

　　鄭佩玉趕忙擺手：“不是糧倉！是糧食！”

　　“阿姊說了，現在天氣不太對，擔心會有旱災。”

　　“她的山寨人多，每日消耗的糧食也多。”

　　“所以，她想多準備一些。”

　　“阿父和幾家的長輩們，若是想要糖，就用糧食來換！”

　　将沈家阿姊的話都說了出來，鄭佩玉竟也變得坦然起來——

　　條件就是這麼個條件，如果還想合作，那就按照人家的要求來交易。

　　如果覺得對方的條件太苛刻，可以選擇不合作！

　　阿姊說了，交易自願、買賣公平。

　　她沈婳絕不會強人所難、強買強賣。

　　鄭家家主：……

　　沈婳竟把“天災”都說了出來！

　　這也太坦蕩了吧。

　　事實上，作為有着深厚家族底蘊的豪族，鄭家家主或許自己沒經驗，但家族裡有積年的老人兒，也有祖上傳下來的手劄等。

　　老人們會根據經驗，預測出未來的天氣。

　　而祖先的手劄上，也都記錄了他們所經曆的天災人禍等等重大事件。

　　記錄這些事件的時候，也會寫上一些事前推測、事後總結等。

　　老人兒+祖先手劄，幾大豪族對于今年可能會有天災，也是有所預判的。

　　所以，在聽到鄭佩玉說“糧倉”的時候，鄭家家主的反應才會這麼的大。

　　一旦天災降臨，那糧食就是命。

　　動了糧倉，就是動了全族人的性命。

　　而若是有人打自家糧倉的主意，那就是心懷叵測的惡人。

　　但——

　　沈婳确實想要他們家的糧食，可人家沒有隐瞞，直接把天災的事兒說了出來。

　　一時間，鄭家家主都摸不清沈婳到底是什麼意思。

　　“阿父！這還不簡單！”

　　“阿姊隻是說‘用糧食換糖’，又沒說一定要我們家糧倉裡的存糧！”

　　鄭佩玉見自家阿父一臉的驚疑，完全沒有反應，便趕忙說道：“我們幾家盤踞利州多年，不隻是在利州，在周圍的州郡亦有店鋪。”

　　“我們完全可以在周圍州郡收購糧食，然後用糧食去跟阿姊換糖啊！”

　　興許在買賣糧食的時候，都能賺一筆。

　　畢竟天災什麼的，不是所有人都能預測得到。

　　現在才三四月份，距離夏收還有一兩個月呢。

　　這個時候收購糧食，雖然都是去年的陳糧，但價格也不會太高。

　　一買一賣的，幾大豪族完全可以賺個差價。

　　然後，再用糧食跟沈婳交易，又能賺一筆。

　　鄭佩玉雖然沒有做過生意，但這種低進高出的道理，她還是懂得。

　　更不用說，在龍門寨的時候，沈婳也提醒過。

　　所以，此刻，鄭佩玉說起這些來，頭頭是道，有理有據。

　　鄭家家主眼睛一亮，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

　　不隻是沒有想到去周遭收購糧食，他還沒有想到，天災将至，他居然沒有提前屯糧！

　　旋即，鄭家家主又自我寬慰：呃，這也不能怪我。

　　實在是龍門寨的花樣太多。

　　之前忙着手工皂，如今又惦記糖……這些生意太暴利了，就跟“搶錢”一樣。

　　關鍵還不損陰德，不像是屯糧，那是絕對的發“民難”财啊。

　　一個弄不好，名聲毀了都是輕的，還會連累整個家族的安危。

　　天災來了，災民可以是災民，也可以是亂民。

　　塢堡的城牆和城門，有的時候，也不是那麼的牢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