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衆副将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好狠！

　　阿史那曜這小子是真的狠啊。

　　居然要把親爹挫骨揚灰，連具完整的屍體都不留下。

　　阿史那家是胡人，但早已漢化。

　　不說從小在京城長大，讀遍了漢家古代先賢經典的阿史那曜了，就是阿史那雄也飽受漢文化的影響。

　　且，死者為大，死後哀榮，落葉歸根，入土為安……也不隻是漢家的習俗，胡人也講究尊敬逝者、喪事隆重等習俗啊。

　　更不用說，阿史那雄的這些副将們，不全是胡人，更多的還是大盛子民。

　　他們早就習慣了千百年來傳來的習俗，也都尊敬、恪守。

　　阿史那曜仿佛聽到了衆副将的吸氣聲，繼續為自己辯解：“阿父總說，為将者當戰死沙場，馬革裹屍……無需計較小節。”

　　衆副将麻木臉：……你這可不是馬革裹屍，而是挫骨揚灰。

　　馬革裹屍，是用馬皮包裹屍體，運回家，入土安葬。

　　你呢？

　　直接來了個火葬。

　　轟！

　　烈焰升騰，灰飛煙滅。

　　阿史那曜這算什麼？

　　父死子‘笑’？

　　哄堂大‘笑’？

　　原本以為阿史那旭就夠不孝了，沒想到阿史那曜絲毫不輸給阿史那旭！

　　“阿史那雄啊阿史那雄，做父親做到你這個份兒上，也算是世上獨一份兒。”

　　庶子、嫡子，養在身邊的，沒有養在身邊的……全都不孝順。

　　這，大概不是兒子的錯，而是做老子的有問題。

　　“當然有問題！充庶滅嫡，罔顧規矩，這家，豈有不亂的道理？”

　　宇文信等幾個副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聲的交流着。

　　他們對阿史那雄有可憐、也有唾棄。

　　一代枭雄，卻沒規沒矩，親手埋下了亂家的根源。

　　如今所遭受的一切，不過是“自食惡果”罷了。

　　再說了，阿史那雄所遭受的，可不隻是父子親情的“反噬”，還有來自部下的背叛。

　　但凡站在“靈堂”上的幾個副将裡，有一個是真的忠心于阿史那雄，阿史那雄也早就被選個風水寶地，入土為安了。

　　當然，不是說宇文信、劉忠、趙長生等幾人都是心存反骨的逆臣賊子，他們應該也感念阿史那雄的知遇之恩、提拔之情，他們對阿史那雄也有些許忠心。

　　隻是，感恩啊、忠心啊什麼的，跟自己的利益比起來，就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阿史那曜終究是大将軍的嫡長子，他有權利決定大将軍的‘身後事’！”

　　“對啊對啊！反正就算有人要罵，也會去罵阿史那曜這個不小子，與我們有何相幹？”

　　人家才是至親父子，如何料理後事，也是人家的家事。

　　幾個副将飛快地交換着眼神，并努力幫自己開脫。

　　他們全然忘了，阿史那雄不隻是他們的上峰，更是他們的主公。

　　是“君”！

　　而為君者，就沒有所謂的“私事”。

　　想當初，宇文信等副将們勸說阿史那雄不要過度驕縱阿史那旭的時候，就曾經說過“将軍乃吾等之主，将軍的家事便是公事”。

　　那個時候，“主公無家事”。

　　這個時候，就成了“都是家事”！

　　果然啊，沒有一成不變的規矩，隻有“關不關乎利益”。

　　衆副将并不認為自己“雙标”了，找到了一個借口後，就都紛紛做出決定。

　　“一切任憑郎君做主！”

　　想火葬自己的親爹，随便！

　　隻要你願意承擔責任就好。

　　副将們雖然忙着擺脫責任，卻也沒有胡亂認下“少主”。

　　沒聽到他們對阿史那曜的稱呼嘛，隻是“郎君”，而非“少将軍”或“少郎君”。

　　郎君隻是普遍意義上的尊稱，而加了一個“少”字，才是對“繼承人”的認可。

　　阿史那曜多麼精明的一個人啊，哪裡察覺不到其中的差别？

　　他垂下眼睑，掩藏住眼底所有的情緒。

　　看來，想要拿下西州軍，非常不容易。

　　隻一個“阿史那家嫡長子”的身份，并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

　　阿史那曜用力握緊了拳頭，手背上一條條的青筋都凸了起來。

　　握拳後，感受到了力量。

　　阿史那曜心底，也下定了某個決心。

　　城郊，軍營外，空曠的山地，架起了一個大大的火堆。

　　阿史那雄的屍體被擡了上去。

　　阿史那曜親自拿着火把，點燃了火堆。

　　轟！

　　橘紅色的火焰，沖天而起。

　　木柴燃燒着，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

　　其中還隐約夾雜着油脂被火炙烤的滋啦聲。

　　空氣中開始彌漫着皮肉被燒焦的味道。

　　一代枭雄阿史那雄在熊熊烈火中，化作了灰燼。

　　他大概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轟轟烈烈地騎兵，威風凜凜地橫掃關内，卻沒能改朝換代，反而連一具屍體都沒有留下。

　　當初他在進關的沿途縣郡，燒殺搶掠，大概也沒有想到，風水會轉的這麼快。

　　自己也被燒得幹淨。

　　“昨日因，今日果。阿父，你當初舍棄我、偏寵庶孽的時候，就該想得到會有今日！”

　　望着那沖天的大火，阿史那曜的臉都被染紅了。

　　他眼神堅定，沒有一絲的後悔，隻有“報仇”後的快慰！

　　阿史那曜說着别人“因果報應”，殊不知，屬于他的“因果”也正在悄然發生。

　　……

　　京城，皇宮！

　　沈繼望着面前出現的十幾個黑衣人，渾身的細胞都在激動的戰栗。

　　這些人，都是姜硯池“借給”他的。

　　果然神出鬼沒。

　　他們竟真的完美避開了阿史那曜的監視，潛入皇宮，來到了他沈繼的面前。

　　人，不多，隻有十幾個。

　　但關鍵時候，卻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萬事俱備，隻等行動！”

　　“阿史徳嫣那邊，應該也準備好了！”

　　這京城，又要重新被沈家人奪回來了！

　　幾個月前，阿史那曜偷了親爹阿史那雄的家。

　　幾個月後，沈繼又偷了“好兄弟”阿史那曜的家。

　　這因果啊，果然是報應不爽！

　　……

　　蜀京，行宮。

　　“……劉老弟，行行好，再給我弄些吃的吧。”

　　距離散關一戰，也就過去了兩三個月。

　　那時還能保持内侍大總管威風的高忠良，此刻卻一臉灰敗、蒼老。

　　他的背脊彎了，他的氣場沒了，整個人恓惶又卑微。

　　而比他更可憐的則是所謂的“上皇”，因為中風，半邊身子不能動，直接被丢在了行宮裡。

　　雖然住着金碧輝煌，身邊也不缺太監、宮女。

　　但，他和高忠良這對老主仆，就是過着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

　　那凄慘的境遇，并不比當年冷宮裡的王嬷嬷、小公主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