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踢場子
不怪薛大夫多心,實則這世上人心難測,何況又是這麼重要的學識,豈是可以輕易授人的。
秦月心思敏銳,自是能夠看出薛大夫的顧慮,她想喝到提煉的湯藥更快治好病,還能對薛大夫提出一些要求,何樂而不為。
“不過我有一個要求。”秦月說完,便看到薛大夫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薛大夫松口氣的同時,一顆心又提起來,擔心對方獅子大開口。
其實秦月一時半會也沒想好要求什麼,意識上的不同導緻的思想不同,對于她而言,傳統熬制是最基本且已經普及的,并非需要保護的核心知識。
之所以提要求,不過是要讓薛大夫放心,能夠盡心盡力給她熬制提煉藥液。
所以這個要求,既不能讓薛大夫太輕松便能做到,也不能讓他完全做不到。
秦月露出疲憊之色,薛大夫極有眼力地說晚些再來,讓她好好休息。
待陸雲景回來之後,秦月将此事說與他聽。
陸雲景沉吟片刻,說道:“聽聞撫州參将巡察至此,如今落腳在縣衙門。”
秦月眼睛一亮,當即點頭,“這個主意好。”
讓薛大夫給他們引薦縣令,以薛大夫的身份,在此地當有一定聲望,對他而言不算太難之事,卻也不是旁人輕易可以辦到之事。
更何況,既然陸雲景這麼說,那麼參将巡察到此,是否同兩軍對戰有關?
阙鮮兩支千人隊損失慘重的消息不知道是否已經傳出來,他們也想知道他們傷亡多少,是否挫了他們的銳氣。
這些在普通百姓中視打聽不到的,等流傳到百姓嘴裡,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了。
薛大夫神情恍惚了一下午,再次和秦月見面的時候,他已經有些急不可耐了。
“秦娘子,你的要求是……”
秦月含笑說道:“我和夫君想拜見縣令大人,薛大夫可否代為引薦?”
薛大夫露出遲疑之色,若是名流引薦一下倒還好,他先前并未聽過秦娘子的名頭,貿然引薦,恐會引起縣令大人的不滿。
秦月說道:“傳統熬制之法并非提煉之法,兩者有所差别,兩者我都熟知,還有其他六七種提煉之法……”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沒再繼續往下說,“既然薛大夫感到為難,我便按照規矩遞上拜帖,等着便是。”
薛大夫聽出她語氣中多少有些不悅,口音又是純正的大夏口音,心中的顧慮打消。
秦月懂得提煉藥液之法,哪怕現在沒有名氣,将來也會名聲大噪,縣令大人自然不介意多結交一些賢士。
“秦娘子乃賢士,縣令大人定是願意結識,且稍後片刻,我這就去寫拜帖。”
薛大夫的拜帖會直接送到縣令那裡,若是秦月等無名之輩的拜帖,可能永遠都不會出現在縣令大人的案桌上。
薛大夫的拜帖遞出去了,而後眼巴巴等着秦月的‘傳授’。
秦月将法子寫在一張紙上教給薛大夫,說道:“我的藥可以用此法熬制。”
方法很簡單,隻要火候掌握的沒問題,便不會成為藥渣子。
薛大夫如獲至寶,連連道謝之後,小心翼翼地捧着紙張出去了,這将來說不定會成為他的傳家寶。
當天晚上秦月便喝上了苦澀的藥湯子。
見她面不改色的将一碗黑乎乎的藥湯子喝下去,一旁伺候的丫鬟都忍不住咧嘴。
隻是聞這個味道她都受不了了,這位娘子竟然可以如此淡定。
沒有了追殺,秦月心神放松之下,喝了幾碗被她加了‘料’的湯藥很快便好起來。
薛大夫感念秦月的慷慨,這兩日将陸雲景身上大大小小觸目驚心的傷口也都進行了處理。
好在沒有特别深的傷口,否則要靜養很久很久。
這讓他不由自主想起他的三叔,聽聞他在軍中拜師學藝,開始學習縫合之術,奈何他愚笨,不過才剛剛克服對于針穿肉的恐懼心理。
他感慨三叔的好氣運,本身天賦了得,還遇到良師名師指導。
再想想他自己,如今還在泥濘中掙紮,連最基礎的藥液提煉如今也才剛剛入門。
果然人和人不能比。
秦月二人身體一好便動身前往縣衙門,縣令對她這個‘秦娘子’似乎頗有興趣。
二人換了一身新衣,說不上有多華貴,至少中規中矩。
隻是這氣質……
秦月看向陸雲景,如此普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居然讓他傳出一種雍容典雅的氣質來。
以前卧床看不出來,如今身形颀長,冷面清俊,一身矜貴之氣,讓人不容小觑。
“你現在的面容,倒是不用擔心被看出來。”秦月說道。
陸雲景點點頭,這次過來的人沒有太過熟悉的,倒不至于被發現,不過這個參将他倒是認識。
想到這裡,他眼底閃過一抹寒芒。
對于百姓來說威武宏大的縣衙門,在二人眼中屬實不算什麼,頂多比旁的大宅要氣派一些。
邁過大門,穿過庭院,來到正堂。
一身常服的縣令正坐在那裡喝茶,此人小眼大嘴,寬鼻闊耳,看上去便十分精明。
“草民張大田攜賤内張秦氏見過縣令大人!”
二人躬身行禮,卻是誰都沒有下跪。
縣令臉上并無不悅之色,皇室明文規定,六品之下,賢士免于跪禮。
既然他們敢不跪,說不準是有這等底氣。
雖然這麼想,可也不是不跪便會相信有才能的。
陸雲景手捧錦盒,說道:“我夫婦二人遊曆到此,聽聞縣令大人廣納賢士,特來此拜會,一點小小的心意,望縣令大人笑納。”
侍從将陸雲景手上的錦盒拿過來,打開看了一眼,是三個小巧精緻的瓷瓶,檢查一番見沒有問題。
秦月淺笑說道:“讓縣令大人見笑了,此乃民婦自制提煉的藥液,有強身健體,旺氣提神之功效。”
縣令大人微微動容。
居然是藥液!
藥液都是較為精貴的物品,甚至一些延年益壽的藥液有價無市。
縣令當即對秦月二人的态度有了細微的變化,笑容也真誠許多。
賜座看茶,便于二人閑聊起來。
二人對縣令本沒有過多的目的,聊起天來自然讓縣令喜笑顔開,對陸雲景更是一見如故。
在縣令眼裡,陸雲景家境殷實,從他的言談舉止來看,顯然受過極好的教導,家中應當有些背景,否則怎麼可能娶得了會提煉藥液的良醫!
尤其是女子為醫,更是旺家旺宅之兆。
“三日後在後院舉辦醫宴,不知秦娘子可願意參加?”
見秦月并無太多意動,似乎對此不感興趣,當即說道:“雖說都是我這小小縣城的醫者,但也有精通提煉之術的名醫,更何況,那日撫州參将也會參加,若是有幸邀得秦娘子,自是我徐某的榮光啊。”
結實的賢士越多,自然越說明自身的本事和賢德,更何況多認識一些秦月這樣的良醫便如多了一層保障。
帶到哪裡臉上都有光。
也剛好讓參将看一下,他這地方雖小,卻能吸引如此賢士。
話說的這個份上,秦月當即順勢答應下來。
雙方相談甚歡,徐縣令留他們用了午膳,二人離去。
三日很快便到來,徐府門前人來人往絡繹不絕,誠邀前來的均是有名氣的鄉紳及一些有影響力的商賈,除此之外便是各個派别的良醫名醫。
因為是縣衙門牽頭,來者還有其他地方的大夫,徐縣令自然是歡迎之至。
薛大夫從馬車上下來,整理一番衣冠,随即在小厮的帶領下進了徐府。
看到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和不太熟悉的臉龐,薛大夫下意識挺直腰闆。
今日來,他可是帶着本事過來的。
薛大夫身上的自信氣息讓某些人看不順眼了。
“老薛,你怎麼來了?”
放在平日裡的一句客套話,卻成功讓薛大夫黑了臉。
看向宋輝章,薛大夫冷哼一聲說道:“你能來,我如何不能來!”
這宋輝章并非縣城醫者,是連城的醫者,一直認為縣城是鄉下小地方,百般看不起這裡,自然也看不起薛大夫等一衆縣衙大夫。
宋輝章是為數不多能夠提煉藥液的大夫,在連城都是一塊寶,更何況針對縣城這種小地方。
放在以往,薛大夫隻能忍着氣躲開他,免得被他冷嘲熱諷氣死。
如今卻不同,他根據秦娘子教給他的法子,熬制出藥湯子,雖算不得提煉,但稱得上藥液了。
如此也勉強入門,自然有了一分底氣。
宋輝章低笑一聲,“老薛看上去不一樣了,今日是否要拿出看家本事了?”
這話的嘲諷意味十足,上一次醫宴中,薛大夫使出吃奶的力氣都沒能赢得半分喝彩,更是同宋輝章無法比拟,短短一年便能有所長進?
更何況,宋輝章之所以來縣城的醫宴,便是來踢場子的!
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連城有個宋輝章!
薛大夫狠狠瞪向他,“宋大夫,我敬你是個名醫,你若是三番幾次如此羞辱我,休怪我不客氣!”
宋輝章連辯解都沒有,冷笑着離開了。
他就是看不慣薛大夫,不過是有個軍中之醫的三叔罷了,他若去了軍中,未必會比任何人差。
更何況,所謂的縫合之術,他那天賦極佳的三叔,不是聽說也沒有學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