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飯菜簡單，許卿她們依舊熱鬧到半夜。

　　屋裡混着酒香和汽水的香氣，分外好聞。

　　許卿坐在路邊，被爐火烤得雙頰通紅，沒有喝酒，卻感覺聞着白酒的香氣，有着微微的醉意。

　　眯眼笑看着窗外，昏沉的路燈下，風卷着鵝毛般的雪花漫天飛舞。

　　于是又做了一個奢侈的決定：“明天我們集體休息一天，好好調整一下，也修修店裡的鍋竈。”

　　龐振華琢磨了下：“這麼大的雪，明天肯定很多旅客沒地吃飯，咱們飯館要是關門了，那對面那些飯館就掙錢了。”

　　許卿笑着擺手：“你看看外面的風雪多大，不管是南來北往的列車，肯定都會晚點，本該今晚到的火車，怕是明天都不一定能到，所以安心休息。”

　　周晉南一直沉默地坐在許卿身邊，看着她神采飛揚地說話，眯眼間皆是說不出的風情。

　　揉着小女人的嬌氣，卻又有着甯折不彎的堅定意志。

　　他都有時都忽略了她的年齡，她不過十九歲，怎麼時常有着一種曆經世間滄桑後的沉穩？

　　飯局結束後，大家結伴出發。

　　許卿意外發現，龐振華竟然主動要求送孫甜回去，之前都是虎子送啊，眯眼看着龐振華對孫甜笑時，是面對他們時從未有過的羞澀和緊張。

　　驚訝之外，又有些期待，如果龐振華和孫甜好了，也挺好。

　　孫甜雖然是城裡姑娘，卻一點都沒有城裡姑娘的嬌氣，做事認真，性格也好。

　　笑眯眯沖着龐振華和孫甜揮手，等兩人走遠，才扭頭看着周晉南：“你有沒有發現，龐振華對孫甜不一樣？”

　　周晉南還真沒關注這個，伸手幫許卿拉好毛線帽，又把圍巾給她圍好：“路上少說話。”

　　許卿有些故意地拉着周晉南的棉衣袖子：“周晉南啊，你是不是嫌棄話多了？好啊，你是不是現在就嫌棄我們了？我知道我最近因為懷孕皮膚都不好了，腰身粗了一圈，肯定不如外面的大姑娘好看。”

　　“隻是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厭倦了我……”

　　說着不由代入情緒，越演越逼真了。

　　周晉南有些無奈許卿的突然耍寶：“是風雪太大，說話都灌進肚子裡涼氣，到時候該難受了。”

　　許卿忍不住撲哧樂出聲，挽着周晉南的胳膊：“好吧，勉強接受你這個解釋，我們現在趕緊回家。”

　　風雪中逆行，雪花打在臉上冰冷中帶着一點疼。

　　許卿跟着周晉南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家走，看着地上的影子拉長又變短，突然來了句土味情話：“周晉南，我們要慢慢走回家，這樣雪落在頭上白了頭，就等于我們白首不相離。”

　　周晉南皺了皺眉頭，很直白地說了句：“趕緊走吧，要不容易感冒。”

　　許卿：“！！”

　　果然，這是個鋼鐵直男，根本不懂浪漫的。

　　…………

　　于家，梅素芬最近一直在偷偷觀察許卿，發現她不僅沒有流産的現象，還面色紅潤，氣色好得不得了。

　　這不應該啊？

　　她下的藥量一向都很準，不足以要了許卿的命，卻一定能讓肚裡的兩個孩子留不住。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錯了？

　　坐下家裡納悶時，于靜氣呼呼回來，把手裡的檔案袋往桌上一扔，氣得想哭。

　　梅素芬回神，看着閨女傷心的模樣：“這又是怎麼了？又是因為周晉南？我不是告訴過你，現在你要忍，許卿懷孕，萬一到時候生孩子難産死了呢？”

　　她還就不信了，許卿能次次都這麼幸運！

　　于靜哼了一聲，嘴噘得老高：“怎麼了？許卿怎麼那麼大本事，現在還去搞了一個什麼商标，到時候要和車站還有為民食品廠合作，現在都要上報紙了。”

　　心裡憤恨不已，現在真是什麼人都能上報紙。

　　梅素芬不關心這個：“上報紙怎麼了？一個女人抛頭露面的，隻能說明兩個情況，一是她人品風流，在家裡閑不住。要不就是男人沒本事，全靠女人操持家裡的一切。”

　　于靜想了想搖頭：“周晉南很有本事的，他是一個了不起的人，以前還和我大哥共過事呢。”

　　梅素芬呵笑：“那就是許卿是個不安于室的女人，這種女人在舊社會，就是煙花柳巷的女人！一點都不端莊。”

　　于靜覺得這麼說好像也不對：“媽，現在已經是八十年代了，不能這麼說的，要是被我爸聽見，肯定會說你。”

　　梅素芬冷哼一聲：“自己行為不端，還怕被人說？對了，你不是說要采訪她？到時候讓她丢丢臉。”

　　于靜有些反應不過來：“怎麼讓她丢臉？她精明得很，而且還愛動手，那麼多人面前，她反過來再賴我一下，我才惡心呢。”

　　梅素芬伸手戳了戳于靜的腦門：“你怎麼那麼傻呢？這件事也不用你去說，找個人說出去不就行了？”

　　于靜似懂非懂地點頭，心裡計算着，怎麼樣才能讓許卿徹底丢人！

　　……

　　許卿知道還要上報，心裡有些排斥，畢竟還沒開始做的事情，就這麼大肆宣揚，其實不好。

　　根基不穩，太容易讓人打倒。

　　卻也知道現在有些領導好大喜功，一點業績都恨不得所有人知道。

　　所以她除了配合也沒别的辦法。

　　采訪就設在為民食品廠，車站的李國華和孫茂成參加，食品廠的廠長書記，還有車間主任車小紅參加。

　　在廠子院裡一字排開幾張桌子，上面還鋪着藍色桌布。

　　正中間放着用紅布包着的話筒。

　　許卿算是第三方代表，有幸坐在廠長和李國華中間，準備簽合同，還要回答記者提出的問題。

　　陽光看着很好，卻依舊冷得刺骨，許卿簽字時手指都不會打彎，鋼筆墨水也被凍住，在嘴邊呵了好幾下，才勉強出墨。

　　邊彎彎曲曲地寫下自己的名字，邊在心裡吐槽，就不能找個生火的房間搞這些？非要把人凍個半死才甘心。

　　心裡雖然吐槽，臉上卻依舊帶着淺淺的笑意。

　　于靜拿着照相機站在一旁，看着許卿冷笑，看她一會兒還能笑得出來。

　　簽約完成，下一項回答記者提問。

　　突然就有人冒出一句：“我聽說許同志被人強暴過，你能跟大家講講，是怎麼走出那段痛苦的日子，活出别樣的人生嗎？畢竟很多遭遇這種不幸的女同志，一直活在陰影裡，一輩子都走不出那段恥辱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