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什麼呢？”

　　見葉芸停在原地，顧盈盈疑惑，也跟着她的視線往臭水溝的方向看去。

　　她隻看到一個不認識的男人正在臭水溝邊徘徊，也沒多想，拉着葉芸繼續往前走，嗓音也多了一抹撒嬌的意味：

　　“走吧，你說了的，我讓你開心了，你就送一隻小貓給我。”

　　她音色清麗，在安靜的冬日裡格外有穿透性，令臭水溝旁邊的男人聽見動靜朝她們的方向望了過來。

　　隔着十來米的距離，冬霧彌漫，葉芸看不清男人是什麼神情。

　　但那人卻是踩着混在泥土裡的積雪，一步一步地朝她們走來。

　　帶着一個能護住耳朵的棉帽子，圍着黑色的大圍脖，戴着個黑框眼鏡，露出來的臉頰凍得通紅，兩手相互揣着，令人真切地感覺到了他此刻的寒冷。

　　他的呼吸漫上鏡片，使鏡片變得模糊，随即又很快消散下去。

　　顧盈盈見那男人直勾勾地朝她和葉芸走來，吓得渾身一緊，整個人都進入了警惕的防備狀态。

　　“你幹什麼！”

　　她拉着葉芸往後退了兩步，讓兩人暴露在人群的視線中。

　　那男人也被她這态度吓了一跳，連忙抽出藏在袖筒中的手，急切地擺手道：

　　“姑娘姑娘，你别誤會，我就是來找你們問點事兒。”

　　顧盈盈才不輕易相信他，自小的生長環境讓她該警惕的時候一點都不松懈，指着那人厲聲喝道：“你就站在那裡說，别靠近我們！”

　　“好好好……”

　　男人似乎也害怕吓着了顧盈盈，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

　　顧盈盈見他也算配合，才放緩了語氣：“說吧，有什麼事兒想要問我們？”

　　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随即他看向了葉芸，語氣有些拘謹：“我認得你，你是附近藍天制衣廠的廠長對吧？”

　　葉芸淡淡道：“嗯。”

　　目睹過昨晚對方丢棄小貓，且把小貓丢進臭水溝的行為，她對這人打心底裡說不出的嫌惡。

　　可惜這世道，畜生命賤，她無法用自己的思想去評判他人。

　　顧盈盈見那男人竟然跟葉芸搭話，狐疑的眼神看向了葉芸，“這人你認識啊？”

　　葉芸搖搖頭。

　　那男人也很快搖搖頭，扯了扯嘴角，笑容勉強：“沒有沒有，我哪裡有機會認識葉廠長；我隻是想問問葉廠長，你們昨晚有沒有在這臭水溝附近撿到什麼，或者你們廠裡的人有沒有撿到什麼？”

　　葉芸呵了聲，嗓音略有些發冷：“你丢了東西嗎？”

　　男人眼神略顯黯淡。

　　他安靜了兩三秒，才有些窘迫地說：“實不相瞞，昨晚扔了袋東西在這兒。”

　　“什麼東西？”

　　男人語塞，“這……”

　　“既然是扔了的東西，為什麼還要撿回去？”葉芸見他猶豫便打斷了他的話，暗藏嘲諷地嗤了聲，“難不成，你用來裝東西的袋子很珍貴，東西丢了便也丢了，一個破布袋子還要撿回去？”

　　男人聞言，瞠目結舌。

　　很快他反應過來，神色也帶了一抹迫切：“葉廠長這麼說，那窩小貓是被你撿去了？”

　　葉芸臉色冷沉，不答話。

　　顧盈盈聽出了一些端倪，驚訝地張了下嘴巴，看看葉芸，又看了看男人，突然明白了怎麼回事，小臉驟然染上了一抹怒色。

　　“好啊你！原來是你把小貓扔進臭水溝的，好歹毒的心腸！”

　　她一撸袖子，跟隻小炮仗似的就要沖向那男人。

　　葉芸一把揪住了她的領子。

　　顧盈盈被拽住，揮舞着小拳頭，張牙舞爪地沖着男人的方向發出了無能狂怒：

　　“喪良心！不負責！狗男人！”

　　這話不知戳到了男人哪一點，他臉色微微發白，神色也跟着多了一抹無措。

　　顧盈盈還在罵，怒不可遏：“你扔就扔了，還把它們扔進臭水溝，這大冬天的，他們還那麼小，你是不給留一點活路啊！”

　　“我詛咒你下輩子投胎做貓狗，一出生就被你媽扔進臭水溝!”

　　葉芸，“……”

　　等顧盈盈罵夠了，她甩手把顧盈盈往身後一拎讓她安靜會兒。

　　顧盈盈哪裡是個肯聽話懂事的性格，剛想罵罵咧咧，葉芸淡淡扔出一句：“小貓還想不想要了？”

　　霎時間，顧盈盈閉了嘴。

　　她憋得難受，惡狠狠地瞪了那男人一眼，轉過身，咬着牙，氣得一個人低着頭罵罵咧咧。

　　男人的臉色本就凍得通紅，此刻被她罵得更像煮熟了的大蝦。

　　窘迫的臉色，眼神不安地望着葉芸，他來回搓着手，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麼話想跟葉芸說。

　　葉芸淡淡反諷：“難不成，你真的想把布袋子要回去？”

　　“不不不。”男人立即搖頭，幹巴巴地笑了聲，“既然小貓被葉廠長撿了回去，那我就放心了。”

　　葉芸内心不禁冷笑。

　　“你在假惺惺什麼？”她臉上保持着微笑，眼神卻格外銳利逼人，“你昨天丢棄小貓時我就在後面散步，看的真真切切，你扔掉它們之後的模樣好像扔掉了燙手山芋，離開的飛快，那時可不見得你有一絲憐憫，這會兒是良心發現了？”

　　“不是……唉，你若是這麼想，我的确也沒什麼好解釋的。”

　　男人苦笑，搖了搖頭道：“葉廠長，你有所不知，這窩小貓是野貓下到我屋裡的。”

　　“我原想偷偷養着，養到他們出窩，或者熬過這個冬天，再讓老貓把它們帶出去，可誰知道，被家裡人發現了。”

　　“家裡人不喜歡這玩意兒，非逼着我扔了，我不想扔，為此還吵了一架。”

　　哦。

　　葉芸淡聲問：“然後呢？”

　　男人聽出了葉芸語氣不鹹不淡之下的嘲諷，無奈搖頭，歎了口氣道：“我這人，沒什麼出息，也容易控制不住情緒。”

　　“我媳婦兒說，我要是不扔了它們就要跟我離婚。”

　　“我當時也是氣急了，腦子一熱，随手就把它們裝了起來，丢了！”

　　似是想起了昨晚和家裡那位吵架的情形，他又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顧盈盈聽不下去了，一撸袖子冷笑道：“哈！讓你扔了不是讓你殺了！你扔也不找個好地方？咋的？你媳婦是指名點姓讓你扔臭水溝裡淹死嗎？”

　　男人摸了摸鼻子，“這的确是我的錯，情緒一上頭，我……”

　　“說一千道一萬都是你惡毒！”

　　顧盈盈冷聲道：“還有臉回來找，假惺惺的給誰看？要不是我嫂子撿到小貓，你現在隻能找到幾隻屍體！”

　　男人被她罵的睜不開眼，低着頭連連應是，一句也不敢反駁。

　　葉芸扭頭凝視着一臉義憤填膺的顧盈盈，挑了下眉梢，她剛剛從這丫頭的嘴巴裡聽到了什麼稱呼？

　　顧盈盈見葉芸用一臉諱莫如深的表情瞧着她，氣憤地伸手一指：

　　“你看我幹嘛？罵他啊！”

　　葉芸：“……”

　　把罵罵咧咧的顧盈盈拉到身後，葉芸望着對面的男人，語氣平靜地道：“既然知道了小貓崽在我那裡，你也不用再找了。”

　　“容我冒昧的問一句，它們現在的情況怎麼樣？”男人些微拘謹道。

　　他是扔了貓崽的罪魁禍首，屬他最沒有資格問這些，葉芸若是不告訴他，他也沒辦法。

　　“五隻，都還不錯。”

　　男人聞言點點頭，松了口氣似的，垂下腦袋陷入了沉默。

　　葉芸沒有再繼續跟他說下去，牽着顧盈盈的手打算離開。

　　“葉廠長等等！”

　　忽然身後的男人喊住了他。

　　男人急匆匆地跟上他們，揣着手，忐忑地說：“葉廠長，你們要老貓不要？就下了那幾隻小奶貓的老母貓，昨兒回來沒看到小貓，一直在附近找小貓崽呢。”

　　葉芸挑眉，“老貓還活着？”

　　“活着呢。”

　　男人說着，不好意思地擦了下鼻尖，這話不是暗指他弄死了老母貓嘛。

　　隻是他昨晚的行為實在可惡，葉芸這麼揣測他，也是情有可原，他也沒有什麼理直氣壯的立場去反駁。

　　葉芸想了下。

　　如今小奶貓早已洗去了之前的氣息，就算是老母貓來了，恐怕也已經認不出它的崽子們。

　　可留老母貓在外面尋找崽子，好像又不太道德……

　　“葉廠長，我跟老貓熟悉，你要是願意收留它，我晚上捉了就給你送過去，你看行不行？”

　　“你就發發善心收留一下老貓，它聽話，親人，這附近有人吃貓肉，你要是不收留，我怕哪天它被人逮住，就……”

　　“那你給我送來吧。”

　　葉芸聽到他第二句話，面色微微一冷，沒有再拒絕。

　　回頭老貓要是不認小貓，她就把兩者分開養，再說了，田小慧還說糕點鋪那邊總是鬧老鼠，老貓不認小貓的話，可以先放到糕點鋪那邊去抓老鼠。

　　見葉芸應下，男人欣喜不已。

　　“太好了，那這樣葉廠長，晚上八點老貓都會來我家找東西吃，我捉了他就給你送去。”

　　“可以。”

　　葉芸想了下，禮貌性地問：“你叫什麼名字？我跟門衛說一下。”

　　“哦，我叫荀向斌！”男人被問起名字，神色有一絲受寵若驚，激動得比劃着手道：“荀彧的荀，方向的向，文武雙全的斌，荀向斌！”

　　葉芸微愕。

　　沉默兩秒，她試探性地問：“荀……向斌？”

　　荀向斌點頭，“對！”

　　但很快，他便察覺出了葉芸的臉色越來越冷，臉色浮現出了一抹茫然，“葉廠長，您怎麼了……”

　　葉芸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冷了下去。

　　良久，嗤出一聲冷笑：“我說你丢棄小貓的行為怎麼這麼流利，原來，抛棄、背叛，這種喪盡天良的冷血行為，你不是第一次做了啊。”

　　“什麼？”

　　荀向斌瞠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