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陳二狗入夥，是葉蓁蓁臨時起意。

　　原本做衣服的事情，她和楊桂鳳兩個人就能忙活開來。

　　她們沒有縫紉機，手工做衣服很慢，一個禮拜也出不了幾件衣服，根本不需要陳二狗來插一腿，現在拉了陳二狗入夥，就不能單純的隻做賣衣服的事情了。

　　所以，她在思考，到底讓陳二狗去幹點什麼才能又保險又能掙到錢，改善一下他們家幾個孩子的生活條件？

　　這個法子不好想。

　　天蒙蒙亮醒過來之後，趴在床上想了快一個小時了，還是半點頭緒都沒有。

　　“蓁蓁，蓁蓁……”

　　正想着，隔壁楊桂鳳和楊小弟姐弟倆的大嗓門忽然響了起來。

　　她連忙從床上爬了起來，開門迎人。

　　“怎麼了？你倆這麼早做什麼？現在下地……太早了吧？”

　　而且，姐弟倆兩手空空，也不是想要去下地的樣子啊。

　　楊桂鳳嘿嘿一笑，上前一把拉住了葉蓁蓁，将她推回了屋内。

　　“走走走，看熱鬧去！”

　　“看什麼熱鬧啊？”葉蓁蓁很好奇，沒聽說最近哪家有喜事啊。

　　“你快把衣服換好，跟我們走就對了。”

　　抵不住楊桂鳳的念叨，葉蓁蓁不情不願的退回屋裡，關上門換了一身幹淨衣服，梳了個頭，臉都沒來得及洗，就被楊桂鳳拽着跑到了曬場壩。

　　曬場壩上，黑壓壓的站了很多人。

　　遠遠瞧着，葉蓁蓁還以為真的是瞧熱鬧，等走近之後，看到那拉在最前方的橫幅，以及好幾個被人押着的人之後，葉蓁蓁的心一下子揪緊了。

　　這哪裡是看熱鬧，這分明就是批鬥大會！

　　批鬥！

　　葉蓁蓁忙把視線挪到了那幾個垂頭喪氣的被押着的人身上，不一會兒就從幾個人裡面認出了被押在最後面的阮振華。

　　他們的身上每個人挂了一個牌子，牌子上用黑色毛筆草率的寫着他們的罪名。

　　走資派，反革分子，老封建……

　　而阮振華的罪名則是頑固不化右派分子，黑色的名字上面，劃上了一把大大的紅色的叉，怵目驚心。

　　楊華明面色凝重的背着手站在一側，簡單的說了兩句話，就把擔子丢給了李國華。

　　李國華似乎情緒很高漲，上去之後就激動地臉紅脖子粗的帶着鄉親們對着幾個被批鬥的人聲嘶力竭的聲讨着。

　　“打倒頑固走資派！”

　　“打倒阮振華！”

　　“打倒右派，打倒反革分子！”

　　随着鄉親們情緒的高漲，被批鬥的人一個個被拉到正前方，有人主動跪下，有人甯死不屈，被押着的人一腳踹中膝蓋窩，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很快，墨水，泥巴，朝着那些人身上砸去，沒看到他們身上多一道痕迹，葉蓁蓁的心就跟着擰一下。

　　看了一會兒，她忍不住轉身就走，呼吸艱難到快要窒息。

　　爸爸，爸爸前世是不是就是這樣，三不五時要受一場這麼非人的折磨，才讓他原本還算堅強的意志力慢慢被消磨殆盡？

　　“蓁蓁，你怎麼走了？”

　　楊桂鳳好像是習慣了這種場景，眉目之間不見半點不适，反而有些興奮。

　　“我不舒服，先回去了。”

　　跟葉蓁蓁相處有一段時間了，楊桂鳳很快反應過來，葉蓁蓁是不忍心看到那個場面。

　　“蓁蓁，那些人都是活該的，就那前面被批鬥的幾個，他們可不是什麼好人……”

　　原來，那些人裡面不僅僅是有被下放下來勞改的人，還有一些本村的壞蛋，欺淩弱小的，打架生事的。

　　“那些人是罪有應得，可是……可是像阮大爺他們那種人，他們幹過什麼？就算是要打倒他們，但也不至于那麼侮辱人，那比殺了他們還讓人絕望……”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

　　他們被打倒被下放，下來勞改，本來就覺得前途一片暗淡無光，未來毫無期望，心理上已經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身體上還要承受來自這些所謂最樸素的鄉親的惡意……

　　葉蓁蓁的話，也讓楊桂鳳抿了抿嘴，慢慢沉下臉來。

　　“也是啊，殺人不過頭點地，這樣的場面，确實太折磨人了。”回首看了看熱鬧喧嚣的背後，楊桂鳳又無力的歎了一口氣。

　　“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要是不批鬥他們，我大伯就要被别人說包庇那些人了。你不知道，自從李國華當了會計之後，我大伯基本上就不愛在批鬥的時候說話了，這種事一般都是李國華在主持……”

　　這會兒，楊桂鳳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好像她大伯也不是很喜歡批鬥這些人的。

　　每一次，他的表情都十分嚴肅，眉頭皺得死緊。

　　起初她以為是對那些人的不贊同，現在看來，應該是見不得那些人被當成豬狗一般侮辱吧。

　　“走吧，我不想看了，有時間，還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掙錢的法子。”

　　桂鳳說得對，她雖然看不慣這些，可她也沒有能力去反駁。

　　楊桂鳳見她情緒不太好，也跟着她一塊兒走了。

　　“你還要想什麼掙錢的法子，我不是都已經在做衣服了嗎？”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過去了快半個月，上次進城，倆人一塊兒到處逛了逛，買了一些布料回來，由葉蓁蓁畫圖，楊桂鳳縫制，已經做好了四五件成衣。

　　楊桂鳳鬧不懂，現在她每天晚上都忙得睜不開眼了，葉蓁蓁還想做點兒什麼？

　　“我看前頭陳二狗哥家孩子特别多，一個個怪可憐的，就跟陳二哥說想拉他一塊兒做點小買賣。”

　　“你說他家呀，那倒真是，他們家老大今年才十一歲，老小都已經三歲了。你不知道，陳二嫂前年還打過一個孩子，被我大伯娘說了一通，倆口子才終于沒生了，不然的話，現在說不定得有六七個了……”

　　太能生了！

　　這是村子裡的人說起陳二狗媳婦的第一印象。

　　“哎，這生都生了，也沒辦法再給塞回去了呀。你也幫忙想想，看有沒有什麼别的路子，我這想了一上午，愣是沒想出來。”

　　楊桂鳳忽地朝着葉蓁蓁嘿嘿一笑。

　　“蓁蓁，你會做肉包子嗎？”

　　“我是讓你想法子，不是問你想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