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蒸餃多着呐，有老大一籠，給亮亮留兩三隻就差不多，多了他也不吃。
”

　　劉金钏嘴裡說着，手上已經忙活起來，拿了一隻飯碗，将剛出鍋的蒸餃麻利的夾了滿滿一碗，蒸籠裡就剩下三五隻。

　　不僅如此，劉金钏又從雪菜肥腸裡扒拉了兩筷子蓋到餃子上，并且将豬肘子那藏在中間的兩塊瘦肉用筷子戳出來，一并兒放到餃子碗裡。

　　如此一來，這碗裡的吃食份量可就實實在在了，堆的跟小山包似的。

　　“夠了夠了，不能再夾了，再夾咱就沒得吃了。
”楊華明站在竈房門口連連擺手。

　　“好嘞，我再拿個空碗給罩着，路上也不會被風一吹就涼掉。
”

　　很快，劉金钏就将一切搞好，将倒扣着空碗做蓋子的沉甸甸的飯碗小心翼翼交到楊華明的手裡。

　　楊華明掂量了下，心下滿意極了，臉上也露出欣慰，卻又有點不好意思的笑容。

　　“都給她了，這也太……”

　　“爹，您說的哪裡話呀，甭管咋樣，那都是我和康小子的娘，是家裡人。
”劉金钏趕緊說。

　　康小子卻是沉默不語。

　　楊華明此刻心情大好，也沒去留意康小子的異樣，端起碗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劉金钏收回視線，繼續敲雞蛋做蛋炒飯，眼角餘光瞥到康小子陰沉着的臉，劉金钏怔了下。

　　“亮亮爹，你咋啦？
臉色咋那麼難看？
”她問。

　　康小子擰着眉，說：“我在想，既然我爹心裡還是記挂着我娘，生怕她餓死了，那為啥都半個月了，他還是不肯放我娘出來？
”

　　關于這個問題……劉金钏也沒問住了。

　　“之前娘剛被關進去的那幾天，我确實能感受到我爹的火氣，”康小子一邊回憶，一邊說，“那陣子都是讓我大媽去送飯菜，一天撐死了兩頓，我爹都不許我們去探望和送飯菜，且送給我娘吃的飯菜，都是家裡的剩飯剩菜，明顯帶着懲罰的用意在裡頭。
”

　　劉金钏默默聽着，手裡活計不聽。

　　這些是是非非，都是公爹和康小子他們的事情，她作為一個連正經娘家都沒有的小媳婦，沒有底氣和資格去對這一切品頭論足。

　　康小子接着說：“而這段時日，我爹對我娘的态度，明顯有了變化。
”

　　“不僅沒再給她吃殘羹冷炙，一天兩頓還變成了三頓，你看今個，咱從鎮上回來遲了，我爹那魂不守舍的樣子，這是生怕我娘挨餓！
”

　　聽到這裡，劉金钏的嘴角也不自覺的勾起一絲笑意，輕輕點頭，心裡卻說，公爹不僅擔心婆婆挨餓，還生怕她沒吃好，剛才那一碗飯菜，就是最好的證明。

　　“亮亮爹，這是公婆指間的事情，咱做晚輩的不多說了。
”

　　“蛋炒飯馬上就好了，我給你裝一碗，你先吃，我去看下亮亮。
”

　　……

　　老宅，西屋裡，桌上也點了一盞豆油燈，光線昏暗的喲，勉強隻能照到桌子旁邊正埋頭狼吞虎咽得劉氏。

　　劉氏後面一片黑暗，楊華明坐在劉氏身後的黑暗裡，看着這婆娘的背影，沉默的抽着旱煙。

　　之前劉氏餓壞了，尤其是當這一碗豐盛的飯菜放到自己面前，劉氏根本顧不上别的，抓起來，連筷子都懶得拿，直接上手抓着吃。

　　楊華明也懶得去說她，這個婆娘，現在在他的眼中，完全就是個可憐人！

　　因為，他心裡打定主意，就讓她留在這屋子裡好了，至于留多久，他自己也說不準。

　　但他會把這屋子修繕修繕，給屋裡添置點東西，每天好吃好喝的給她送過來。

　　但是自由那塊，楊華明不準備給她了！

　　至于理由，也很簡單，這婆娘在這屋裡關了半個多月，依舊嘴硬，态度嚣張，半句軟話都沒有，對上回私藏太歲肉的事，她依舊不認錯。

　　這讓楊華明失望透頂，但凡她認個錯，保證下回再不做糊塗事，他也能為自己的心軟找個借口。

　　可這婆娘，死硬到底，非得要東風壓倒西風，這就讓人很無語了，隻能繼續關着，關到徹底磨掉她棱角的那天為止……

　　等到劉氏吃飽，打了個響亮的飽嗝，仰着背靠着椅子背，手摸着撐得滾圓的肚子，一副心滿意足回味無窮的樣子。

　　楊華明站起身，将一壺帶來的酒，放到桌上。

　　劉氏看到那酒，眼前一亮，她擡頭看着站在自己身旁闆着臉的楊華明：“啥意思啊楊老四？
你想通啦？
曉得自個錯了？
拿酒來給姑奶奶賠罪來啦？
”

　　楊華明聽到劉氏這番反客為主的話，眼皮子狠狠跳了下。

　　這婆娘，把他想說的話給搶的說掉了。
到底誰該知錯？
她心裡就沒點逼數嗎？

　　“别瞎扯了，這是梅兒家幾個孩子的滿月酒，梅兒客氣，看你妹能過去，非得讓我給你捎一壺來沾沾喜氣！
”楊華明如實解釋說。

　　劉氏手裡抓着酒壺，直接把酒倒到剛才用來裝餃子的碗裡，埋頭嗅了嗅，“哈，還是桑葚果酒，往年隻有過年才能喝到的好酒，梅兒這趟還算有點良心！
”

　　劉氏端起碗大口大口喝着酒。

　　楊華明看到她這灌酒的姿态，吓了一跳，忙地伸出手去試圖奪下她的酒碗：“你這婆娘瘋了嗎？
酒能這麼喝？
會醉的！
”

　　劉氏卻一把推開楊華明，她朝楊華明啐了口，端起碗，眯起眼，咬牙切齒說：“用不着你貓哭耗子假慈悲，我醉不醉是我的事兒，要你管？
”

　　她擡起碗，仰頭咕噜咕噜一口氣把桑葚果酒喝了個見底。

　　嘴巴一抹，她打了個酒嗝，環顧四下，臉上扯出譏諷的笑容。

　　“我是一個人，不是一個畜生。
”

　　“你楊老四把我關在這個籠子裡，還假惺惺叫我莫要喝醉？
哈哈，我倒甯可一頭醉死，醉城一灘爛泥，醉城一個傻子，也好過這暗無天日的畜生日子！
”

　　說罷，劉氏又給自己嘩啦啦倒了一大碗桑葚酒。

　　楊華明陰冷又失望的盯着劉氏，一字一句，沉聲道：“讓你說一句錯了，有那麼難？
”

　　“當年，你和我大哥私通，有了康小子，從那時候起，你就欠我一句錯了！
”

　　劉氏脊背瞬間僵硬，眼睛用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盯着楊華明，眼眶一點點泛紅。

　　“那你呢？
”她反唇相譏，“去一趟雲城老楊家宗親家認親，你就把人家家裡的漂亮丫頭小娟拐跑了！
”

　　“那些年，東屋，西屋，門對門的住着！
”

　　“你可想過我的滋味？
我在村裡，在親戚跟前，我擡不起頭，我沒臉做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