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北承隻覺得一盆涼水兜頭澆下。
“所以……霜兒當真是不記得我了?
”
虞晚凝道:“難不成,你以為霜兒隻是在跟你怄氣?
”
夜北承張了張口,卻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虞晚凝冷哼道:“當初,霜兒心疾複發,險些喪命,宮裡的禦醫都束手無策!
禦醫說,公主是憂思成疾,加上心脈受損,又受了巨大的刺激,若不想辦法救治,恐怕回天乏術!
”
夜北承顫了顫眼簾,猛地擡頭看向虞晚凝,心裡一陣陣發緊。
虞晚凝道:“本宮束手無策,為今之計,隻能讓國師對霜兒施展催眠術,讓她将那些痛苦的回憶全部忘掉!
”說着,虞晚凝轉過身看向夜北承,一字一句地道:“所以……霜兒才會忘了你,因為最讓她痛苦的人便是你!
”
“你帶給她的痛苦回憶,才是讓她心疾複發的根源!
”
夜北承臉色蒼白,整個人險些站立不穩。
原來如此……
他原以為霜兒是不肯定原諒他,所以才故意不肯與他相認……
可他萬萬沒想到會這個原因……
她想忘記的……從始至終隻是他一人而已……
所以,她才會記得白譽堂,才會對白譽堂有莫名的好感,卻毫無理由的害怕他,甚至避他如洪水猛獸……
真相好似一把尖刀狠狠刺在他的心口,鑽心刺骨的疼痛從心口蔓延至全身。
原來痛到極緻,連呼吸都是痛的。
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麼臉面去求得她的原諒……還有什麼勇氣去讓她想起一切……
夜北承轉頭看向朝陽殿,那扇大門緊閉,昨夜,他對她說了那麼多,她定然是回想起了什麼,所以才會心疾複發。
可如今,國師會再次抹去她對他所有的回憶,讓她永遠忘記他……
他與她之間所有的甜蜜,糾纏,痛苦……都将不複存在!
原來,最難過的不是大吼大叫,也不是撕心裂肺的辯解,而是痛到深處喘不上氣,手抖連淚都忍着。
此刻,他忽然就想起那次,霜兒對着他撕心裂肺的吼了一場,可到了第二日,她卻什麼也沒說,順從得不像話,安靜的有些反常。
如今,他終于明白了,大抵那次之後,他的霜兒便對他心如死灰了。
細密的痛感在頃刻間湧上心頭。
良久,他嘶聲道:“我明白該怎麼做了……”
話音剛落,明月從殿内走了出來,她走到虞晚凝面前,低着頭,不知對虞晚凝說了些什麼。
虞晚凝神色一變,沒再搭理夜北承,直接将他晾在了門外,擡腳便走了殿内。
彼時,國師正在費力的給林霜兒施展催眠術。
虞晚凝滿臉擔憂的走了過去,見林霜兒面色蒼白,神色痛苦的蜷縮在床榻上,不由質問國師道:“怎麼回事?
這次怎麼要這麼久?
”
國師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答道:“實在是因為公主不肯配合啊……”
施展催眠術需得是人在徹底放松的時候,方可事半功倍。
可林霜兒整個人緊繃着,似在跟他故意較勁,無論他說什麼,林霜兒都不肯配合。
此刻,她臉色蒼白,呼吸加速,全身戰栗着,仿佛在極力保持着清醒。
好在國師已經率先将她的神智擾亂,讓她整個人處于半昏半醒的狀态,因此,她眉宇之間才會如此掙紮。
虞晚凝心疼地上前握住林霜兒的手,心疼地道:“霜兒,别掙紮了,忘了吧,将那些痛苦的回憶都忘了,往後,你隻是北榮最尊貴的榮昌公主,前塵往事,都别再記挂了……”
林霜兒仿佛是聽到了她說的話,她眉頭越蹙越緊,手指緊握成拳,捏得十分用力。
虞晚凝發現了端倪,這才一點點掰開她的掌心,發現她手心裡一直藏着一竄鈴铛手串。
小小的鈴铛早已破舊不堪,似被什麼外力壓得扁扁的,林霜兒将它用力的捏在手心裡,将她柔嫩的掌心都硌出了一道道紅痕。
虞晚凝想要将這手鍊從她手裡取出來,可她拽得死死的,她費了半天勁也沒拽下來。
虞晚凝轉頭問明月:“這是哪裡來的東西?
”
明月看了一眼林霜兒手裡的手鍊,搖了搖頭,道:“奴婢不清楚,大抵……大抵是小殿下之前送的。
”
明月也隻是胡亂猜測,畢竟,之前她的确見過南宮煜為林霜兒準備了一串鈴铛手鍊,隻是這串看上去明顯要陳舊很多。
虞晚凝蹙眉道:“公主為何會心疾複發?
昨夜公主回來,可曾跟誰有過接觸?
”
明月又搖了搖頭,道:“奴婢……奴婢不清楚……”
虞晚凝怒喝道:“大膽!
是不是公主對你們平日太過仁慈!
讓你們有所懈怠?
對于公主的安危,竟然一問三不知!
”
面對虞晚凝的雷霆之怒,明月“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她戰戰兢兢地道:“奴婢知錯,還望皇後娘娘責罰……”
虞晚凝冷聲道:“你身為公主的貼身奴婢,玩忽職守,罪該萬死!
”
話落,虞晚凝面色冷酷地道:“來人!
将這賤奴拖下去,杖斃!
”
“母後……”
忽然,床榻上的人兒緩緩睜開了眼。
聽見林霜兒的聲音,虞晚凝連忙轉過身去看她,也顧不得處置明月。
“霜兒……你怎麼醒了?
國師正在為你治病,你好好睡一覺,睡一覺醒來,你的病就會好了。
”
林霜兒臉色十分蒼白,鬓角的發絲早已被汗水濡濕,整個人看上去脆弱不堪。
她看了明月一眼,緩緩伸手揪住虞晚凝的衣袖,聲音微不可聞地道:“不關明月的事……母後不要責罰她……”
之前,她身為奴婢,整日提心吊膽的活着,不敢行差踏錯半步,無人能比她更清楚身為奴婢的酸楚。
.
更何況,今日這事,本就與明月無關,她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讓無辜之人受到牽連。
哪怕對方隻是個奴婢……
虞晚凝語氣溫柔地道:“好,母後不殺她,隻是她犯了錯,有錯就得罰,母後就讓人打她二十下手闆子可好?
”
林霜兒輕輕點了點頭。
打手心總比杖斃好。
明月感激的看了林霜兒一眼,眼裡湧出熱淚來。
虞晚凝道:“那霜兒現在好好睡一覺好不好?
”
林霜兒卻搖了搖頭,道:“母後……别再對我催眠了,别再讓我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