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多日,林霜兒沒想到姚氏還會來找自己。
上次的不歡而散,讓林霜兒對姚氏多少有了幾分隔閡,可念着往日恩情也不好将人晾在門外,隻好穿戴好了衣服主動出門去見。
遠遠見着姚氏站在那日頭底下,一臉不悅的神情,林霜兒心中大概有了猜測。
想必是因為齊銘的事,來找自己算賬的。
因此,林霜兒沒讓冬梅跟上來,依照冬梅的性子指不定要跟姚氏鬥上嘴皮子。
林霜兒打心底還是敬重姚氏的,一直将她當做長輩看待,即便她言語上有所欠妥,可礙着往日情面,林霜兒也不會跟她計較什麼。
果然,林霜兒才将将到姚氏跟前,臉上便挨了一巴掌。
林霜兒的臉被打得側向一邊,白皙的臉上很快浮上了手指印。
耳中嗡鳴一片,臉上酥麻之後便是脹痛襲來。
林霜兒沒吭聲,忍着痛轉過臉來看着姚氏。
姚氏打了一巴掌心中還不解氣,揚起手還想再教訓她,可林霜兒卻沒再由着她打了,而是往後退了一步,堪堪躲過了她揮下來的手。
“你還敢躲?
”姚氏愣了,似是沒想到昔日那個隻會忍氣吞聲的小姑娘翅膀也有長硬的一天,竟不會由着人教訓了。
“我兒子因為你被打得遍體鱗傷,半條命都沒了,我打你兩巴掌怎麼了?
你怎還有臉躲?
”
林霜兒面不改色地看着姚氏,語氣不卑不亢地道:“伯母,方才那一巴掌我受了,齊大哥受傷,我心中也有愧,可齊大哥也有錯,他不該将我囚禁,害我夫君白白擔心。
”
姚氏怒極反笑:“我兒是人中龍鳳,正人君子!
他怎會将你囚禁!
你少在這血口噴人!
指不定是你使了什麼狐媚手段,勾引我兒子,現在還反過來咬我兒子一口!
真是好不要臉!
”
林霜兒微微蹙眉,心裡對姚氏僅存的那點敬重也消失殆盡了。
她不想再跟姚氏多費口舌,而是從袖中取出一瓶上好的膏藥遞給姚氏,道:“這藥是我給齊大哥準備的,對齊大哥的淤傷有奇效,還請伯母收下,算我給齊大哥賠禮道歉了。
”
她态度誠懇,是真心盼着齊銘好,可在姚氏眼裡卻變成了曲意逢迎,上趕着讨好了。
姚氏揮手打掉林霜兒遞過來的藥,道:“誰稀罕你的東西!
我不妨告訴你,慧宜公主早就差人給我兒子送了藥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慧宜公主對我兒子有意,你最好認清自己的身份!
好好做你的奴婢,不要妄想去糾纏我兒子!
”
冬梅眼見着情況不對,放心不下的跟了上來,剛巧就聽見姚氏說的這句話,暴脾氣當場就上來了,指着姚氏的鼻子罵道。
“死老太婆!
你狗眼看誰低呢!
我們霜兒才不屑于去糾纏你兒子呢!
霜兒如今是永安侯府的王妃!
身份在你我之上!
見着王妃你不下跪行禮,在這鬼叫什麼?
”
這會輪到姚氏震驚了,她頗有深意的看着林霜兒,眼裡鄙夷之色顯露無疑:“喲?
沒人要的野丫頭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
冬梅怒道:“什麼野丫頭!
霜兒有娘生,有娘教!
倒是你,生個兒子不好好教育,專做些不恥的勾當!
若不是霜兒替你兒子求情,你以為他能在我家王爺手下活命?
”
姚氏也怒了,索性心裡憋着的話一股腦倒了出來:“哼!
她不是野丫頭是什麼!
當年她爹從雪地裡将他們撿回來,這事全村都知道!
也就是她爹娘瞞得好,一直将他們蒙在鼓裡!
”
林霜兒怔愣地看着姚氏,有些回不過神,耳邊,姚氏的話喋喋不休。
“你也不想想,你跟你哥哥從小到大,身上哪一點跟你爹娘相似!
你爹娘粗鄙之人,而你,倒是生得細皮嫩肉,你可隻村裡人背地裡都怎麼議論你兄妹兩?
”
見林霜兒臉色慘白,姚氏得意一笑,道:“她們都說你兄妹兩是青樓裡的妓子所生!
連親生父親是誰都說不準呢!
指不定是同母異父的兄妹呢!
”
林霜兒腦中空白一瞬,張了張口,想要辯解,可說出的話卻毫無底氣:“不是的,你胡說!
我爹娘很疼愛我,我怎可能不是他們親生的。
”
姚氏嗤笑道:“當然疼愛,你們家那麼窮,你爹娘又無所出,能白撿一對兒女可不得捧在手心疼愛嗎?
隻是他們命中無福,死得早,如今你有了這潑天的富貴,也不能在他們跟前盡孝!
白白替别人養大了女兒!
”
林霜兒踉跄地往後退了幾步,身子險些站不住,若不是冬梅在一旁扶着,自己恐怕早就承受不住這驚天的變故。
爹娘如此疼愛她,從小将她捧在掌心裡寵着,家裡雖然窮,可爹娘沒讓她吃過一點苦頭,所以,長大後,即便身處絕境,她隻要時常回想爹娘的好,再大的苦難她也能熬過去。
可現在,姚氏告訴她,她不是爹娘所生,她是從雪地裡撿回來的野孩子……
她感覺自己的世界完全颠覆了,天地都在眼前調轉了位置。
臉上血色盡失,這一刻,她迷惘了。
若姚氏說得不錯,那她又是誰,她和哥哥,又會是誰的孩子……
見林霜兒臉色不對,冬梅忙安慰道:“王妃,不要聽這老太婆胡說!
指不定是她瞎說的!
”
姚氏氣定神閑地道:“我胡說?
你若不信,大可回清河縣去問問,是真是假,一問便知!
”
一場秋雨之後,整個天地都變得清澈幹淨。
夜北承下了早朝,如往常一樣,去街上打包了一份桂花糕帶回府。
林霜兒圈養在東廂院的兩隻兔子愈發肥碩了,飯量也逐漸增大,夜北承順道買了些幹草帶回去,省得林霜兒每日都拉着冬梅往後山跑,非要親手去給兔子割新鮮的嫩草。
不過,這日回府有些反常。
林霜兒破例沒有站在門口迎接他,若是往日,還不等他下馬車,那抹鮮活的身影就像蝴蝶一般撲進他懷裡了。
夜北承直奔東廂院,推開雲軒房的門,見床榻上的被褥高高鼓起,唇角勾了勾。
“霜兒,怎麼還在睡懶覺?
”夜北承掀開被褥一看,笑容凝滞在臉上。
被褥下的那張小臉,此刻滿是淚痕,昔日那雙透亮靈動的眸子盈滿了淚水,絕望又無助。